人低語:“瞧,這就是敬愛的白檀王妃生前的獨女,快跪下。”
一直緊張得臉色發白的安無櫻,忽然笑了。
回宮以後,她跪在銀白的月光下,高興地道:“娘,今天是我第一次巡城,郡民們都還記得你!”
她習慣跪在不為人知的夜裏,鮮少在人前主動說話或展露感情,從小便是如此。
一次,春天到了,郡間王室小朋友一起放風箏,安無櫻一個人放得很高,有帶頭的小朋友來問:“安靈郡主,你可有放風箏的訣竅,教教大家。”
安無櫻偏過眼神,隻冷冷看了一眼。
不料惹怒了那帶頭的,喚來所有人把安無櫻打了一頓。
那人趾高氣昂地指著罵:“呸,穿灰袍子的喪氣鬼,不就是風箏放得高,得意個什麼勁兒!”
安無櫻灰頭土臉,顧自撿起地上的風箏,撣了撣灰。
“瞧啊,安靈郡主就這副模樣。”
“哈哈哈——我的風箏現在飛得第一高咯——”
回去以後,安無櫻垂著小小的身子,難過道:“娘,我給你丟臉了。”
成長中,種種類似的事層出不窮,事不分大小,都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她。
久而久之,不知從何時起,她自己漸漸梳理出了一套理論:父王寵愛自己,是因為母親,她是母親留下的血肉,甚至母親消失在自己的身體裏,與自己融為了一體,所以父王寵愛她。
郡民喜愛和擁護自己,也是因為她是母親的女兒。
隨著日子的推移,安無櫻越長越大,對世界和人事也生出了很多很多的疏離。她變得超乎尋常的冷靜,以及寵辱不驚。
她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感到孤獨和冷。
連她自己也沒發覺,她竟認為愛統統是向著母親的,恨統統是向著自己的。
不是這樣,也得是這樣。
因為她恨自己。
恨自己張開了嘴,把母親吞了下去。
她撫琴的時候,會把所有人趕走,任琴弦將手指磨破,一個人享受流血和疼痛。這樣的時候,她會感到從未有過的平靜和滿足,以至於有些上癮。
後來漸漸地,她記不住那麼多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變成了這個樣子。
隻知道她好像本來就是這副樣子,便一直又波瀾不驚地這麼下去。
眼下,夜幕已降臨,安靈王府分外靜謐,周遭無盡的夜色中,流動著一串串碎星般的藍色螢火蟲,常見的靈鳥停在枝頭,交換過眼神,紛紛向樹下看去。
後花園中,盈亮的冷色玉石路,移動著一束清白的人影,安無櫻懷中捧著一束白檀花,正經過一盞盞浮遊的仙舟燈火,一步一步地走來。
晚春今日,是白檀的忌日,郡王像往常那樣邀請女兒來後花園一聚,眼前,他布置的隻有一張圓桌,三張椅子,亦如往常那樣。
朦朧潮濕的白色月亮下,安無櫻走來坐下,將懷裏的白檀花,輕輕放在了第三個藤椅上。
一旁站著的侍女,低聲對金月說:“郡主又帶白檀花來了。”
金月會意笑道:“白檀花,花白生藍果,你看,郡主的眼睛就是淺藍色的。”
那侍女望著郡主淺藍水霧的眼睛,若有所思。
見女兒坐下,郡王抬手向舞女那邊:“無櫻,這是你喜歡的。今夜伴著美酒和歌舞,我們一家人好好一聚。”
聞言,安無櫻抬眸向前方正中央的圓形舞台看去,舞女們妝容清麗,低眸含笑,正伴隨著古色古香的仙樂舞動身子,舞姿曼妙。
見郡主那雙冷淡的藍眼睛望過來,一位舞女害羞地別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