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江一邊哭,一邊往前跑,空蕩蕩的世界突然人聲鼎沸。
地上的路是坑窪不平的石板,剛下過雨,有積水。人流從他身邊麻木的穿過。
晏江舉目四望,看見了頭頂的招牌:昌平街農貿市場。
他嬌生慣養的,這輩子還沒來過農貿市場。
剛下過雨的農貿市場有種別樣的喧嘩和髒亂。肉攤前,白花花的豬大腸隨意地掛在鐵鉤上,順著白瓷磚流下淡紅色的雪水。肉雞被開膛破肚,兩腳朝天地倒放在案板上。
顧客和攤主們討價還價,說話都是他聽不懂的方言。
小貓隨著人流,漫無目的地朝前走去。
農貿市場是逼仄的十字形路口。整體就像是一個“田”字。
在“田”字的最角落,晏江找到了裴清河。
富強水產。
裴清河圍著防水的圍裙,蹲在窄窄的凳子前,趁太陽還沒下山寫著作業。
看上去大概十二三歲。
他的麵前有兩個大塑料盆,一個盆裝著新鮮的魚;另一個盆裝著扭動的黃鱔。背後窄小的門市放著老舊的電視機和分類好的幹貨。不知道從哪牽來一根電線,連著燈泡,淡黃色。裏麵的瓦斯都快燒沒了也舍不得換。
裴清河小時候就長得很好看。他穿的衣服髒髒的,鞋是亮色的塑料。發型更是剪得亂七八糟。四肢像是長太快的竹子。纖細而長。而晏江居然從這樣落魄的裴清河臉上看出幾分清秀的俊俏。
片刻後,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抱著一筐子魚貨從三輪車上走下來。
這個中年男人的長相很是可怖,像是閻王殿裏供著的大羅金剛。
裴清河站了起來:“爸爸。”
他上前兩步,想幫忙接住籮筐。男人一腳踹上了他的胸口:“你們班主任給我打電話,說你在學校又和人打架了?”
裴清河倒飛了半米遠,洗的發白的背心上沾上泥漿。
周圍攤鋪的老板頓時驚呼:“老裴!你這是幹嘛呢。別打娃娃!”
中年人麵子過意不去,拎著裴清河,拖進屋裏,把門一拉。
“我他媽的哪裏出得起醫藥費?你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人?是人家城管大隊隊長的兒子!”
說完,又是一腳踹去。
裴清河被踹的胸口疼,捂住肚子一言不發。就是疼的發抖。卻不肯掉一滴淚。
晏江頓時心疼起來。
他憤怒的伸出爪子,往男人腿上一撓:“不準欺負我的狗!”
可惜他根本沒有實體。自然也沒辦法造成傷害。
男人越想越氣,順手抄起木棍,往裴清河的身上打去。棍子敲出來的聲音又沉又悶。
他罵的是裴清河,想的更多的,卻是自己不如意的人生。
終於打累了。男人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讀書,讀的腦子都壞掉了。屁用沒有。高中我不可能再供你讀書。”
“你自己好自為之。”
第 7 章
裴清河哪哪都疼。半夜躺在床上睡不著覺,捂著受傷的肚子不停抽氣。
家裏實在是太小。甚至沒有一張安穩睡覺的床。
裴清河的床是一塊掛在牆上的木席。需要的時候放下,不需要的時候掛上。睡在床和牆壁窄窄的縫隙裏,父親的腳就在他頭頂。
裴清河盯著發黴的牆,半天也睡不著。想的全都是幾個月後的高中學費和生活費要怎麼辦。
在他很早很早的記憶裏,自己也是有媽媽的。父母都是鋼鐵廠的工人。那時候,工人還是體麵的鐵飯碗,有單位分房和大鍋飯。
第一輪下崗潮來臨,兩人都失業了。爭吵和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