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成了這個家的常態。父親愛上了酗酒和賭博,總幻想一夜暴富。把所剩無幾的家底和房子全都賭了去。
媽媽是在一個早上離開的。
裴清河一直睡的很熟,那天卻驟然驚醒。母親背對著她,提著一個尼龍袋。
裴清河問,你要去哪。
她回答,出去逛逛,找工作,讓裴清河別哭,不要吵醒爸爸,她會帶著大白兔奶糖回來。
裴清河隱約覺得不該放她走,但他太饞了。隔壁小孩昨天就在吃這個,給他舔了糖紙。很香。
所以裴清河沒有吱聲。隻是充滿期待地看著她的背影。
媽媽再也沒有回來,裴清河也一直沒吃過糖。
但他不怪她。
後來他聽奶奶說,是用那種咒罵的語氣:“那臭□□,離婚後去省城重新找了個野男人!我當初就看她不安分!”
裴清河才知道,原來媽媽是去了省城。
所以他的夢想也是去省城。爸爸越差勁,他就越想媽媽。
他幻想,媽媽那裏是不是會有柔軟的床,熱騰騰的湯,敞亮的房。
想著想著,裴清河終於睡著了。
晏江也跟著睡著了。
再睜開眼,是在一間辦公室前。
裏麵傳來了交談聲。
“清河啊,都開學兩三天了。那邊老師打電話過來,我才知道你沒去念書……你這個成績。不上高中很可惜。”班主任蹙眉,“更何況你身體也不是很好,能幹什麼工?”
裴清河低頭,一言不發。
“你爸那邊,”班主任重重歎了口氣,“我也跟他溝通過……你別聽他的。大學生再怎麼掙不到錢,也比你在建築工地和水泥強。”
“你等等,我給你想想辦法……”
辦法還真找到了。
遠在數千裏外的濱海晏家,給自家身體不好的孩子做慈善。換取稅務減免的同時,準備全額資助落後地區的貧困生上學。
晏江思考了片刻,“啊”了一聲。
這事他記得。慈善基金會的負責人還發送了整理好的郵件和檔案,讓晏江來挑人。因為那時候晏江剛做完手術,躺在病床上,無聊。
他不記得裴清河。
但晏江記得自己當初選了一會,就困了。也沒太仔細看,挑的都是字好看的。
裴清河的字就很好看。
他在老師的幫助下,寫了申請,他年滿16,自己辦了銀行卡。等了半個月,居然真的等到了回信,和第一筆錢。有三百。那是03年。
裴清河從來沒自己擁有過這麼一筆巨款,以至於他在ATM機前盯著數字看了半天,也舍不得取。
一直到ATM把他卡給吐出來。才把眼眶裏的淚給憋了回去。
他可以繼續讀書了。而且是去縣城念書。
裴清河暑假的時候就去工地搬過磚,手掌龜裂,全是血痕。因此格外珍惜這個讀書的機會。
他沒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父親,讀書比誰都努力。第一次念英語時,隔壁同桌直接噗嗤笑出聲,等畢業時,裴清河已經可以跟著廣播學出一口播音腔英語。
但父親並不願意放過他。
晏江跟著裴清河讀晚自習,對方正在寫化學作業,窗戶外飄來一團黑沉沉的霧氣。
班主任推開門,道:“裴清河,你爸爸來看你了。”
他並不知道父子間的矛盾,以為這隻是一場普通的見麵。風塵仆仆的老父親從鎮子上趕來,見見自己久別的小孩。
畢竟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在裴清河的這段記憶裏,他的父親正值壯年,頭幾乎頂到了天花板,體格魁梧異常。
剛見麵,這個巨人猛地揮起了手掌——“你真是翅膀硬了!不把你老子放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