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歸鄉,秦笙管著娘子軍的賬簿,便一門心思都放在賬目上去了。

林昭每天也是早出晚歸的,留下的娘子軍,一部分會被選拔為宮廷禁軍,以往宮中的禁軍都是男子,不得入後宮,若訓練出一支女禁軍,整個皇宮的防衛便遠勝從前。

為了練出一支能和男子禁軍匹敵的女子禁軍,林昭從留下的五千娘子軍裏篩選出了兩百人,天天帶著這些姑娘操練。

裴聞雁作為林昭的主簿,雖然已被封為郡主,但每日還是過來幫林昭處理一些文書。

秦笙自己有心事,沒注意到林昭有什麼反常,倒是裴聞雁說了句:“你和阿昭最近這是怎麼了?”

秦笙把裴聞雁當好友,沒瞞著她,把秦夫人的話和自己的選擇同她說了。

裴聞雁許是想起了已故家人,麵上多了幾分黯然:“你娘親說得在理,你自己能想通也是好事,我若是你,我也舍不得離開家人。”

秦笙淺歎了一聲,沒繼續說自己的事,問:“阿昭怎麼了?”

裴聞雁說:“跟你一樣,要麼讓自己忙得跟個陀螺似的,要麼就坐院子裏發呆。”

秦笙一愣,秀氣的眉毛擠做一團:“阿昭應該是在為選拔女子禁軍的事煩心吧?”

她想像不出林昭那樣烈火似的一個姑娘,會像自己一樣因為感情的事苦惱。

裴聞雁隻說:“興許是吧。”

昨日她離開府衙比較晚,發現內閣岑大人的馬車一直停在府衙對麵的茶樓下方,林昭一反常態地沒走大門,翻牆從後街離開的。

***

轉眼便到了清明,秦笙從前因為阿姊的關係,同沈嬋走得極近,隻可惜故人已逝。

秦笙因為沈嬋的遭遇哭過好幾回。

她曾被送去北戎和親,知道那有多可怕,若不是阿姊想辦法救下她,隻怕她現在也已赴黃泉了。

秦笙聽說逢年過節沒人燒供奉,在地府做鬼也是要被人欺負的,沈家已沒人了,她怕沈嬋去了那邊也過不好,私下同秦夫人商量,逢年過節給沈嬋燒些冥紙。

秦夫人也心疼沈嬋是個苦命的孩子,自是同意的,隻是擔心秦簡依舊過不去心裏那關,讓秦笙莫在秦簡跟前提起。

清明這天,秦笙做賊似的溜去廢棄的後院準備給沈嬋燒供奉時,卻發現掃墓回來兄長也在這邊給誰燒冥紙。

秦簡鮮少飲酒,此刻卻盤腿坐在地上,手裏拿著巴掌大個土陶酒壺,自己喝一口,又給地上倒上些許,說:“我是楚臣,你活著的時候,我同你必是勢不兩立的,不過現在你死了,倒是能再同你喝場酒。”

秦笙屏住呼吸躲在未加修剪的花圃後,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秦簡可能是醉了,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當初說好的若得入仕,必鋤奸攘凶,匡扶社稷,到頭來你卻忘了個幹淨……”

秦笙咬住唇,她大概猜到兄長是給誰燒的冥紙了。

秦簡再次痛飲一口後,將酒壺裏的酒水盡數灑到了地上,在一片殘陽中離開了院落。

有一瞬,秦笙覺得兄長的身形是有些孤獨的。

她當然知道,死去的那人,曾是父親的學生、兄長最要好的朋友。

兄長肯在清明為那人燒一份供奉,大抵已是徹底放下心中的怨懟了吧。

一直到看不見秦簡的身影,秦笙才從花圃後走出來,把籃子裏的冥紙就著沒燃完的冥紙一並燒了,她說:“這是給阿嬋的。”

火光燎盡了冥紙,晚風一吹,絮狀的紙灰亂飛。

秦笙閉上眼感受這風,似和昔日的好友淺淺擁抱了一下。

秦笙突然覺得有些難過,但也知道,對好友來說,死亡帶來的終結,才是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