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邊臉俱是血,一道血淋淋的傷痕蜿蜒著,是上好瓷器無法彌補的裂痕,是茫茫雪地上一道肮髒的車轍。

在他想用簪尖戳刺大腿之前,薛玉製住了他的手腕,他皺著眉,像在看一個廢物,嫌惡的表情幾乎藏不住。他伸手,接過門徒遞來的潔白帕巾,用力擦拭手上的汙漬,向兩旁使了個眼色。

很快衝上來幾個身強力壯的門徒,將沈心齋縛住強行拖走了。

他癲狂的笑聲回蕩了很久,血跡還在地上,沒有凝固透。奚不問有一瞬間的脫力感,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那個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怯怯地喊他師兄的少年真的死了。

死在回憶裏。

無碑無墳,無一字可留。

到頭來,兩相錯信,世間最決絕四字,不過不如不識。

這一場戲叫眾人嘩然,雖不知曉前因後果茫然一場,但到底跌了道修界的麵子。

薛玉整整衣冠,慨然道:“自犬子從義枉死於魔頭之手後,心齋就一直鬱鬱寡歡,現下`身體不適,讓各位道友見笑。”

“正好,既然你提到此事,之前我們二人又有一月之約,我便把一個月來查到的真相說與你聽。”奚不問道,“你也當守諾,早些放了我爹和兄長。”

他停頓片刻,環顧眾人,最後將目光落到薛玉過分精致的臉上。

“殺薛循的凶手,是沈心齋。”

薛玉想都未想便朗聲大笑起來:“我妻弟於我兒,如父如兄,關愛備至,世間誰人不知,你便是抵賴扯謊也該找個更讓人信服的凶手。”

奚不問便將舍世鏡一事從頭到尾說了,沈心齋心機之深、執念之妄,所作所為毒辣如斯,叫薛玉咬牙,他將信將疑,最後問道:“證據呢?”

“你們自去尋沈心齋對質,他身上應當能找到舍世鏡。”

“他人都瘋了,能問出什麼?”薛玉暴跳如雷,長須在頜下抖動著,其實他心裏隱隱明白,他曾帶沈心齋看過幾回天一閣,能從天一閣全身而退的,沈心齋自然嫌疑最大。

但當下最要緊的是,他不能承認這一點。一旦他認了,不僅毀卻妻子沈氏家族清譽,今日討伐再得不到沈氏相助;更難再將其他髒水潑到奚不問的身上,借機洗清自己。事關家族興衰榮辱,麵子是大,他將喪子之痛憋在胸腔裏,咬碎牙齒活血吞。

“他如今瘋癲難愈,任你紅口白牙地汙蔑。更何況我兄長薛容與慘死,一件兩件,你還想抵賴不成?”

奚不問沒有猶豫:“薛容與確實是我殺的。”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靈澤君威名遠揚,竟死於這小兒之手,更可見魔君轉世手段狠毒,並不似表麵上看起來這般無害,定要斬草除根。有人高喊起“除魔衛道”的口號,人人舉劍,義憤填膺。

無念聽著山呼海嘯,坦然與奚不問並肩而立。

在他心裏,誰是魔誰是道,自有一杆秤。修正道未必向善,修詭道未必成魔。

奚不問麵向眾人道:“但我殺薛容與的原因,是因為他屠戮伽藍寺,罪大惡極。”

“而且佛道之戰中,多樁血案與他有關,更因我知曉內情,步步相逼。”

薛玉臉色慘白,未料到他已知曉全部真相,立刻截斷他的話道:“血口噴人!你說這些話有何憑證?”

“倒是你,與這無念幹下的勾當,是有人指認的。你倆上一世就不清不楚,肮髒得很,你想借人命修詭道,他便與你裏應外合,若非如此,如何殺得了如誨大師?”

奚不問攥緊了拳。旁人說他可以,說雲衝和說無念,就不行。

未及他開口,無念卻先說話了。

“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