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不清不楚。”他又向奚不問的方向靠近一步,摸索著握住他的手,奚不問扭頭看向他,眼睛裏閃著篤信的光。
“我今日便可大大方方同各位講。” 無念繼續說道,“我同他,不是不清不楚。就是我心悅於他,他亦心悅於我。”
此言如投石入海,激起千層浪。眾人麵麵相覷,嘲哳不休。
“這是我二人的私事,沒什麼非得向各位交代。”
“我亦不否認帶他赴伽藍求醫,有損如誨大師修為是我過錯,但我們從未害人性命。”
這徒勞辯解淹沒在嘈嘈切切的議論聲中,如潮聲浪,奚不問感到沒頂的疲憊和無力,他冷笑著加了一句:“是我們做的我們自然認,但不是我們做的,我們絕不會認。”
這話說得挑釁,驕傲得很。
一個修詭道的叛徒,一個魔君,有什麼好驕傲的?
他枉為人,更不應有為人的自尊。
佛修界人人憤慨,聽聞二人的私情,更是如鯁在喉,恨不能殺之後快。恩覺寺住持立刻法杖杵地,鏗然有聲,怒而罵道:“你們恐怕是忘了,這一世你已不是魔君,你亦不是什麼白澤真人,竟還如此大的威風。你二人狼狽為奸,殺人如麻,現在一句不是你們做的就不認這種鬼話,我們就會相信?”
奚不問還欲再言,薛玉卻不想讓他有說話的機會。他轉身向身側之人示意,人群之中緩緩讓開一條通路,奚棄遠一襲紫檀色的寬袍闊袖,麵色蒼白、腳步虛浮,被人攙扶著步上前來,後麵是被人死死摁住肩頭的奚楊舟。
奚不問將剛剛泛起的憤怒拋諸腦後,急急上前一步,喚了一聲:“爹。”
奚棄遠聞聲打量著他,瘦了好些,吃了不少苦。他看了又看,從奚不問身上看不出魔君的影子,還是覺得他不過是曾躺在他臂彎的嬰孩,亦是屁股蛋被他打得通紅的調皮搗蛋的少年。
他愴然合目,別過頭去:“讓你別來,你偏要來……”
奚楊舟在他背後抿著唇沒說話,一對劍眉擰緊了,神情黯淡,既不甘又內疚。
“沒事的。”奚不問安慰道,他輕輕搡了一下奚楊舟的肩,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不沾染一絲陰霾,“我們是一家人。”
薛玉清清嗓子,抬臂振袖捋著胡須:“朝酲君病重,我接他來薛氏調養。我與他相交多年,他的為人我清楚。我相信你做的那些殘忍之事,他並不知情,自始至終都被你蒙在鼓裏。”
他旋即話鋒一轉:“但佛門作為苦主想如何處置,也該聽聽他們的意思。”
觀照寺住持立刻道:“叛賊無念我們定要帶回處置,這魔頭轉世就地誅殺。奚氏其餘眾人,若一心向善,手刃魔頭,便也不必多加苛責,交由你們道門發落。”
這群人像分食獵物的豺狼,與上一世在蓬萊、在圖南道上聚集的人,又何其相似。
可見滄海桑田,人性如此。
薛玉臉上流露出奚不問最痛恨的洋洋得意的神情。
“要我怎麼樣都行。奚家和無念你們卻碰不得。”奚不問立於三人身前,馬尾獵獵,衣袂滾滾。
“豎子狂妄!”恩覺寺的主持拋出法杖,向奚不問擊來,奚不問閃身避過,隻防不攻,有無念在身側,他尚且克製。
足足打了十個回合,勝負難分,奚不問又消極應戰,戰局溫吞,挑不起紛爭。薛玉按捺不住,又偷偷遞了個眼色給左右。
刹那間,炳靈湖中心出現一個巨大旋渦,水流激蕩,內裏傳來金屬沉悶的相擊聲,似虎嘯,如龍吟。
大家狐疑地將目光投過去。忽然水花飛濺,鋪天蓋地,如大雨一般兜頭澆來。從旋渦中,緩緩升起一把閃爍著暗紅色微光的墨色重劍,劍柄雕刻燭龍之尾,青石盤踞,有翻天覆地之威。此劍肅殺森然,侵略性極強,光是驟然現世時的劍氣就將近處之人直接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