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衝和的窗戶邊。

他從窗戶上探頭去看,望見雲衝和提筆認真在寫字,低眉淺眸,撩著廣袖,檀香嫋嫋氤氳,一幅好景致。

他敲門:“師父!”

雲衝和未抬眼:“進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迫不及待似的,沈魄跳進來,垂頭瞧他在書什麼。

原來在寫給他們的壓歲錢紅包封皮上的字。一筆一劃,勾得仔細。

雲衝和用手背將置在桌上的鎏金鏤花手爐推到沈魄麵前。

沈魄會意,暖洋洋地捧起來:“哪一個是我的?”

雲衝和筆下頓了頓,先將一張露出一角的廢紙往紙堆裏掩嚴實,再直起身從一遝紅包裏抽出最底下的一個,可見是第一個寫的。

開頭先認真提上沈魄的名字,然後是八個字:“道裏夷易,安全無恙。”

是道路平順,安康無虞之意。

沈魄把其他人的碼成一片,比了比,自己這份或許因為是第一份,寫得尤其漂亮,筆意連貫,完全沒有斷墨的痕跡。

大約是後麵的越寫越乏,在第一個總是好的。

沈魄有點高興,又將自己的放回去,等著晚上雲衝和給他,同別人一道拿。

墨有些幹,沈魄加了一點水,在那一圈圈磨。

這事挺無聊,要是平時他也不願意幹,但唯獨給雲衝和磨墨,就沒那麼沒意↑

雲衝和臉上一熱,鬆開筷子,撂下,再不敢吃。

沈魄歪頭笑笑,將那口麵塞進嘴裏,吃得很慢,齒間磨碎了磨出曖昧,像是在品。

一頓飯吃了許久,觥籌交錯,酒杯碰在一起。沈魄敬了雲衝和,禮行得端,杯子放得低,恭恭敬敬的,雲衝和坐著,衣袖掩口,仰頭一飲而盡,甘甜微辣,餘味有些發酸。

沈魄望著他的唇,泛起鮮豔的顏色,想叫這酒變成交杯。

吃得差不多,大家玩起擲骰子的遊戲,一年也就能玩這一回。

沈魄輸過好幾回,耍賴都不好使了,隻得按規則被問一個必須要回答的問題。

吳煜喝醉了酒,摟著他的脖子,敲著碗問:“蓬萊你最喜歡誰?”

大家開始起哄,沈心齋抬起眼睫,還在嘬最後一口麵條。

沈魄瞥了一眼雲淡風輕的雲衝和,卻不知他心裏揪得緊。

“我最喜歡師尊啊,哈哈哈哈。”他借著三分醉意,假意說玩笑話,笑癱在吳煜懷裏。雲衝和遙遙看過來,瞳仁的顏色沉凝,是沉靜而溫柔的凝視。

“不行不行。”靈遙思踏在椅子上搡他,“那誰不喜歡師尊,大家都喜歡,這種喜歡不算。”

沈魄心說,我跟你們,那不是一種喜歡。

但他不敢說了,推說要去方便,直接尿遁而逃。待再回來時,一大鍋熱騰騰的餃子端上了桌。

照例由雲衝和給大家撈餃子,一人分得一小碗,做今夜最後的彩頭。

雲衝和將勺伸下去撈一撈,一鍋白胖胖的餃子在水裏旋轉起來起起伏伏。一個一個過去領,到了靈遙思,雲衝和先隨手撈起一勺,待出鍋的時候多滑進來一個,一般多一個就多一個,也沒人計較,之前其他人端走的也不都是一個數兒。可雲衝和的手腕就開始抖。

靈遙思納罕:“師尊你沒事吧?”

待抖出去一個,這才盛到靈遙思碗裏。靈遙思忽然覺得師尊同打飯的阿婆似的,難道是他近來太胖了,胖得不招人疼了?

他撓著頭端走了碗。

沈魄湊上來,正要關心兩句師父,是否身體不適。卻見雲衝和沒猶豫,精準打擊,一發入碗,利落得很。

沈魄露出茫然的神色,端著餃子離開。

大家坐齊了,團團圓圓的吹著熱氣搓手吃餃子。月亮升得很高,溫度降下去,每個人眼前都白花花一片水汽。

先是吳煜吃到一枚銅錢,後來是一個新入門的小師妹,沈魄喜歡先喝餃子湯,不緊不慢的啜,靈遙思就在一邊用胳膊肘杵他,急吼吼地要他快些吃。

畢竟每年他都運氣好,作為熱門選手最為人期待。

吃到第三個,齒間一硬,吐出來一看,真是枚銅錢。

沈魄得以蟬聯,林長棲瞪著眼,懊惱得不行。

雲衝和咬著餃子埋在碗後麵笑,那一枚他打了記號,險些溜進靈遙思的碗裏。一大鍋餃子上下遊弋翻浮,但總能找到那一個,就像這世間芸芸眾生,他的目光也終將落到他的身上。

快到子時,每個人身上都熱融融的,大家你追我趕地出了飯堂,去蓬萊峰頂上放燈。

到了山頂,熱氣散盡了,又冷得跳腳。大家嗬著手,年紀大的給年紀小的搓著,把凍僵的指節搓得靈活,再提筆在燈上寫下新年願望。沈魄同往年一樣,還是提“鋤強扶弱,平和安康”八字,他沒費什麼思量,早早扔了筆擠過去看別人寫什麼,沈心齋正在寫“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