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的高美人。
高美人從未與高祿有過交集,在這個節骨眼上告發,誰在從中作梗,公孫懷心中了然,他壓下了內閣擬的票,並不打算提起朱筆。
這是大學士蘇起用擬的票,他是內閣次輔,也是當今皇後的父親。高美人固寵有方,蘇皇後不及其萬分之一。蘇起用野心勃勃,不甘屈於次輔之位,原本想借助後宮之主是他女兒的優勢奪取首輔之位,沒想到屢次受挫,如今正好借著高祿謀反一案借題發揮,就算不能坐實罪名,也好挫一挫她的銳氣。
公孫懷心眼再多,卻對蘇起用的手段嗤之以鼻,那些拿筆杆子的文官,肚裏的腸子繞了不知多少個彎,剖開肚皮,到底有幾根直腸子誰能說得清。
他不予理會,打發了一通,有些話還是得留到皇上和太後的麵前說,在此之前,他心裏還念著一個人兒,徑直回來看看。
一眼看到她橫躺在床上睡得深沉,而小桌上被她清空的碗碟也已收拾幹淨放置在食盒之中。她看似行為粗鄙,身上依舊流淌著尊貴的血液,範皇後對她的教導或許隨著時過境遷她早已忘卻,可養育她的那戶人家似乎把她教養得算是得體。
宋兆安不負所托,把他們姐弟二人托付給了一戶好人家。
“山……”一聲夢囈,把公孫懷從十年前的往事中拉回到眼前,他垂了垂雙目,視線落到她的臉上,嘴角處殘留著一點幾不可見的醬汁,他沒有多想,從袖中抽出素黑的巾帕在她嘴角輕輕揩了揩。
睡得再沉,若有異物觸碰,總歸感到不適,阿琅正做著發財夢,躺在金山上,仰望穹頂,不知怎麼,落下淅淅瀝瀝的細雨,雨絲如銀針密密麻麻砸在她臉上,酥癢得跟貓兒一陣撓似的,她一下下抓癢,無濟於事。
公孫懷以為她做著什麼怪夢,人沒有清醒,雙手卻半點不安分。
他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她的睡顏,一會兒安靜得像隻小貓,一會兒又跟猴兒似的,頗為有趣。
過去他隻是惜薪司裏一個不起眼的小火者,滿麵塵灰,哪有資格接近貴主兒。
頭一次離得主子近,還是因他犯了事兒。他因這副容貌嚐盡了內侍們對他的屈辱,就連進宮送炭,也因少於定額被承乾宮的主位罰跪。
冰天雪地裏,跪一個時辰尚且能忍,可若那位主子不發話,這條命多半是撐不下去的。鵝毛大雪蓋在他瘦削的身上,不多時便活脫脫成了個雪人,天可憐見,讓他在凍死之前遇見了範皇後。
承乾宮挨著坤寧宮,範皇後從景仁宮回坤寧宮時恰巧途經承乾宮外的長街,中宮之主悲天憫人,見此情狀,不問緣由,先命人將他身上厚重的積雪除盡,再抬回坤寧宮,因施救及時,總算撿回了一條命。
範皇後救了他,卻也因此與承乾宮主位劉貴妃之間的關係愈發緊張。
回到惜薪司後,他便與後宮失去了聯係。
倘若他當時多留些心眼,想盡方法留在範皇後身邊,或許就能早一日察覺到王有吉與劉貴妃的陰謀,範皇後也不至於難產致死,更不會屍骨無存……
她的兩個孩子,也不可能流落民間。
怪他當時的力量過於薄弱,無力對抗,隻能靠幾分小聰明偷梁換柱。範皇後身邊的侍女與錦衣衛指揮僉事宋兆安裏應外合,他想要趁此機會報恩,便答應當那張護送長公主逃出宮的盾牌,而剛出生不久的太子則由穩婆和皇後的貼身宮人喬裝出宮。
他帶長公主離開之時,坤寧宮的火勢已經蔓延,引發了宮亂,一時之間,沒有人察覺到他們的計劃和行蹤,大火直到一場暴雨過後才逐漸熄滅,可華麗的宮殿付諸一炬,屍橫遍地,麵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