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2)

第一章

六月中旬的天氣,日頭火辣辣。

火車終於到站,徐修遠擠著人群出閘口。上了進站口打車,上車後司機問他住址,他扯著卡在車門縫裏的外套袖子,放在大腿的書包翻倒,掉出側邊塞的手機,他拾起了,解鎖找出地址,邊往前遞邊說:“空調能不能打低點?”

“都調二十二還嫌熱啊,”司機還他手機,“看你滿頭汗的,今天確實是熱。”

“是啊,天熱。”徐修遠將背包放在胸口。

“小夥子,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吧,來這兒玩?那你是來對地方了,我們市玩的地方可多,你看見後麵那小袋子沒,就我靠背後麵,看見沒?裏麵有旅遊宣傳手冊,你要就拿一份,上麵寫得可清楚了,你就按著上麵寫的去,”司機很健談,“要是你覺得一個人逛起來沒章法,那也好辦,我有認識的旅行社,他們——”

“我不是遊客,”徐修遠打斷,“我是來看人的。”

“哦,有親戚在,”司機往後視鏡裏看他一眼,“挺年輕啊,幾歲了?”

“二十多了。”

“都二十多了?看起來不像,”司機又打量一眼,“年紀很輕啊。那就是上大學了?大幾啊?”

“快畢業了。”徐修遠含糊作答,待司機再問,就裝累不再說話。

司機空談一番叫不到好,索性也閉了嘴。

城市車流擁擠,徐修遠靠在車後座,安靜望著窗外風景。餘光瞥見腳底有異物,撿起一看,是作廢的高中學生證——他去年年末剛滿十八,哪裏是將畢業的學生,甚至一周之前他還坐在高考考場塗寫答題卡。

但話通常都要真假摻著聽,比方說他來找人,那就不算謊話。

送走一位學生,平秋順便往便利店方向去,按照清單在貨架掃了餘下的飯團飯盒,另外再帶幾瓶飲料,請收銀員一個個加熱後,他提上袋子轉回機構。又在隔了機構有三家鋪子的蛋糕店裏取走提早預訂的蛋糕和果茶。

東西多得提不下,他手忙腳亂將東西帶回機構前台,按照清單記的姓名將晚飯給同事一一發了。

女同事劉晨晨摸著飯團還燙,放到一邊,見平秋隔著兩張辦公桌給人遞飯盒,她幫忙帶了帶,說:“每次都讓你幫我們帶晚飯,太麻煩你了。這樣,我們給你發個紅包吧,當跑腿費。”

平秋笑了笑:“沒關係,我也要吃飯,剛好幫你們帶,順路的。”

“哎呀,那多麻煩你啊,謝謝哦,”劉晨晨點到即止,“對了,之前有學生找你,好像是他要調課。人本來在前台等的,我看你一直沒回來,就讓他上二樓自習,現在應該——就是他。”

平秋轉過頭,學生程子農背著書包等在門口。見他麵色不對勁,平秋問:“找我嗎?你稍微等等。”

一樓辦公室發完,剩下幾份他帶上二樓分發。分完最後一份,平秋將自己那份飯團和烏龍茶放進塑料袋,下樓見程子農就低頭靠在牆邊,他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要他跟著過來。

培訓機構不算大,平秋作為給學生做接洽和後期排課的“班主任”,安排的辦公室隻是一間被隔開的鬥室。隔門不封頂,拉門也拉不實,他和程子農對麵坐,還沒講兩句話,外頭來機構上課或晚自習的學生結伴湧進門,吵吵鬧鬧的,導致平秋沒有聽清,腦袋往前伸了伸,疑惑地嗯了一聲。

程子農重複:“我想調課。”

“調課?可以的,你想換到什麽時候?”

“周一到周五。”

“所有工作日嗎?我記得你周末兩天也是有課的,這些要調整嗎?”見程子農搖頭,平秋落筆的手一停,“一周七天都要排課?這樣的話,你學校的晚自習,時間可能會很緊張,而且現在臨近期末,上課這麽密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消?”

“我沒關係,老師你排吧。”程子農臉色發白,肩背微微弓著,說話總不肯抬頭。

這讓平秋想起第一次見他,他也是這樣唯唯諾諾地跟在父母身後,無論說什麽都是“好”、“我都可以”,接待他那天,教師群裏還有老師笑他這個學生太沒主見,膽怯懦弱得像隻小老鼠。

平秋指腹蹭蹭筆身,試探著問:“是你自己想要調課嗎?”

程子農摳著手指:“嗯。老師你排吧,課時不夠了,我再付錢。”

“不是錢的問題,你買的是最多課時,暑假是夠的,但是要按照你這個每周滿課的排法,我不能保證老師都有課。我記得你補的是數學和英語,還有一門物理對嗎?”平秋記錄,“你要怎麽分配?”

“數學三節,其他各兩節吧。”

“還是每節課兩小時?”

“嗯。”

“好,那我盡量幫你爭取一下,幾門課插空排,這樣也給你時間白天做做習題,也好問老師,這樣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