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秋懵懂:“什麽兩清了?什麽意思?我聽不懂。”
“我對你有撫養的義務,高中和大學的學費,加上生活費,我都給你了。你拿著卡,我對你的義務就盡完了。”
“我聽不懂啊,什麽是‘義務盡完了’,你要走了嗎?”平秋慌張地後退,將雙手背到身後,就是不接平清泓遞來的銀行卡。他直覺這是一個陷阱,因此控製著自己不能往下跳,而一再地追問。
但他的疑問並沒有得到解答,甚至他的疑問於平清泓來說都是一個多餘的問題。
她還是那副表情,那種眼神,說的還是同樣的話。她說她對平秋的義務盡完了,該給的錢,她給了;該準備給他的安穩的生活,她也準備了。除此之外,平秋還能從她這裏拿走什麽呢?
平清泓仔細地回想,問他:是錢不夠嗎?但這已經是她的能力極限,再者,根據法律細究,她的任務本可以結束在平秋十八歲成年當天,之後他無論念不念大學,本身都不在她考慮的範圍內,這多給的八萬,已經算是她能付給平秋最後的賠償金。
平秋說不出話來,像是嚇得徹底呆住了。他小聲地、不安地問:“你不要我了?還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惹你生氣了?”
他不敢喊她媽媽,這個代表親密的血脈相連的稱呼,對他們來說卻意外的陌生。平秋不願意承認,他似乎從來沒有在平清泓身上感到母子間天生的親近,她冷冰冰的,捂不化,敲不開。平秋幼時渴望她,長大後討好她。
“我沒有不要你。”平清泓微微皺眉,仿佛很不理解平秋的話似的。她說:“你從來就不是我的,你是人,我也是人,我隻是生下你,有義務撫養你。這還不夠嗎?”
“你不愛我嗎?”平秋低聲問著,這樣自取其辱的疑問叫他羞恥而絕望,他不敢大聲質問,隻是小聲地問著,你不愛我嗎?
“愛你?”
“媽媽都是愛孩子的,這是你的天性,不是嗎?”平秋好像在乞求。
“我的天性?愛你是我的天性嗎?”平清泓困惑,“不是的,我不需要這樣。撫養你隻是我的義務,一直以來都是。”
自那一刻,平秋忽然發現,原來並不是任何一種以血脈相連的關係就會比尋常的社交聯係更加穩固。他十八歲,忽然被告知他敬愛的媽媽並不愛他,她之所以情願默不作聲地照顧他十八年,是因為這是她擔任母親這一身份的必修課,這是她的任務,她的工作。
平秋徹底明白了,也就無法在這座房子裏繼續待下去。仿佛他每多待一秒,牆縫裏就會多鑽出一隻向他討命的鬼。他們叫著他是吸血貪婪的螞蟥,過去的十八年都攀著他瘦弱沉默的媽媽,吸食她的鮮血和骨髓。
平清泓厭恨他,但又甩不掉他。而平秋唯一能做的,能夠做來維護他那點可憐的自尊心的,也隻有禮貌卻生疏地拒絕平清泓所謂的“大學費用義務”。
念書期間,他每周打三份零工以籌措下一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他省吃儉用,早早地實習工作,仔細計算每一分支出,就為了還清平清泓曾經為他多花的那些義務,這仿佛也成了他對平清泓的義務。
“念書的時候,我會羨慕有爸爸的同學,更羨慕和媽媽關係好的同學。我以前總想不明白,同樣是母子,為什麽有的母子親密無間,有的就像被莫名其妙安進同一個屋簷下,強迫他們以母子的身份一起生活十多年那樣,我會覺得是不是我做得還不夠好,所以不招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