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2 / 3)

平清泓望著他,表情仍然平靜,眼神澄澈:“他們說這是我應該給你的。”

“誰,誰說的?他們對你說了什麽,告訴你應該承擔我之後的所有費用,這才是你做媽媽的責任,直到那時候,你的義務才算真正盡完了,是嗎?”平秋哽咽,“可是你不覺得你學得太晚了嗎?如果大家一開始都不知道,你何必要學這些對我來說一點用都沒有的東西?”

“我不懂。”

“……你在意我嗎?”平秋忽然說,“我一直不懂,我來到這個世界,當你的小孩,你對我到底是什麽感情?”

平清泓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

“這是我一定要知道的事嗎?在不在意,愛不愛的,我沒有想過,”平清泓說,“那你愛我嗎?”

“……”

“你看,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平秋說,“我從小沒有爸爸,開始不敢問你,是怕你傷心,我想沒有爸爸也沒什麽大不了,我還有媽媽,她會愛我。開始念書,我腦子笨,別人做一頁算術題,我就做三頁,每次都拿高分,是不想讓我媽媽傷心。我以為這樣能讓她多在乎我,不要總是那麽冷冰冰的。我以為隻要我做得夠多,至少能得到類似的回報……但是什麽都沒有。直到有一天,我媽媽告訴我,她一點都不愛我,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麽要愛我,她把我當作一個任務,任務期限是十八年,十八年以後,什麽都結束了。”

“不應該嗎?”平清泓很迷惘。

“世界上怎麽會有不知道自己愛不愛小孩的媽媽?如果你不知道,你為什麽不去學,哪怕是裝兩分給我看都好。你要我怎麽辦,我從來沒有被你愛過,所以我不知道怎麽愛別人,我用的方法都是錯的,為什麽每一次都是這樣,每一次都是!我不想這樣,我不要這樣的結果,但是為什麽,為什麽每一次都是……我不會啊,我就是學不會啊!沒有人教我,從來都沒有人教我!”

突然的,平秋像個孩子似的張著嘴嚎啕大哭,眼淚順著麵頰往下淌,他用手背和手腕在臉上胡亂地擦拭,卻把淚痕擦得滿臉都是。

他恨得牙齒打架,甚至想抓著平清泓的衣領質問她為什麽老是這樣,也想告訴她被人當眾扇巴掌的滋味真的一點都不好受。他很想生氣,很想報複,很想在所有難過痛苦的時候丟下一切回到她身邊,他渴望她能摸一摸他的頭發,像所有寵愛孩子的母親那樣問問他的傷心事,他不是多小氣的人,不會把一切痛苦藏起來不肯叫她知道。但事實證明,最小氣的從來都不是平秋,而是平清泓。

大概是讓平秋陌生的反應嚇得失了章法,平清泓不再說話,實際也是沒有話好說,沒有話能說。她不過靜靜地站在原地,麵前的平秋仿佛在突然間變得很小很小,她需要低頭俯視他,看他像個沒長大的三歲孩童,哭得那麽可憐,目的隻是想請她多看一看他。

可惜平清泓自生下來就缺了一竅,她感受不到任何情緒的起伏,生母曾經以為她生來是癡呆,後來罵她是白眼狼,忍受她二十年,總算替她說門親事將她趕出家門。丈夫命薄,遇上意外當場死亡,過了兩個月,平清泓發現自己懷上平秋。可她對這個將來的孩子同樣產生不了任何的欣喜或憐愛。分娩那天,護士將孩子抱到她身邊,她看了一眼,隻覺得他奇怪。

教養平秋的那十多年,平清泓盡力地模仿著身邊同齡母親的舉止作為,常有人對她誇獎平秋的乖巧懂事,問她有這樣一個孩子會不會很自豪。平清泓從不答話,因為她不知道。盡管和平秋相處十八年,但她有時看他,仍然覺得他是個突然闖進她生活的陌生人。就像這時,她看著他流淚,心裏卻沒有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