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吃年夜飯和看春晚的時間,地鐵沒有往常的客流量。平秋靠著一邊的扶杆,再次撥通徐修遠的電話。不出意料,又是無法接通。他轉而給徐修遠發短信,可手指懸在屏幕上空卻怎麽也按不下,好似有千言萬語,一到真要出口,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最後,平秋隻敲下一句短短的疑問:你在哪兒?
下了地鐵,迎麵是冷風。他站定在原地,又取出手機,添上一句:能不能給我回一個電話?
後來,平秋找遍廣場和周邊的街道,依然沒有找見任何徐修遠可能來過這裏的蹤跡。
他漸漸感到筋疲力竭,於是在廣場中央的那張長椅上落座。慢慢搓熱兩隻凍得僵硬的手,平秋終於想起,在找人之前,他應當先確定任何有關徐修遠的蛛絲馬跡。
急忙翻出徐修遠的賬號,平秋點進他的朋友圈,沒有發現任何信息,倒是看到他居然將以前所有的內容都刪除一空。徐修遠沒有給人留下任何能夠尋找到他的信息。
這一路連走帶跑,平秋累得胸腔發悶,耳朵挨著冷風吹得久了,有些刺痛。他坐了片刻,起身時,前方有輛掛著五彩小燈的觀光車嗚哇叫著往這兒闖來。車頭有工作人員向他示意後退,原來是平秋擋了他們的路。平秋聽話倒退回長椅邊,小火車和他擦肩而過,幾對帶著孩子的父母都是滿臉笑容。直到他們的車尾巴都消失在廣場坐標之後,平秋才起身,慢慢踱步走上回家的路。
走下台階,地鐵站近在眼前,可他卻突然停下步來,心想:最後一次,如果他不在那裏,那就不會再有別的可能,我也不會再找了,這是最後一次。
跟著,他大步邁進地鐵站。
一開始決定回來,平秋不是沒有想過租回原來的房子。地方雖然稍稍偏僻,但房租很合適,而且平秋自從大學畢業就在這邊租房,一住就是幾年,難免有感情,因此不願再花時間去適應一處新的住址。
但或許是緣分吧,當他重新找回那位房東太太的聯係方式,她說房子一周前才租出去,他來得不是時候。前麵其實也有過租戶租房,一對年輕小情侶,看著很體麵,但等到期後她去收房,卻被家裏橫七豎八的慘象氣得險些要把那對租戶告上法庭。末了,老太太反過來誇獎平秋的用心,房子租給他幾年,沒有任何問題不說,退房的時候都幹淨又整潔,新租的租戶對他的布局也很滿意,索性動都沒動,直接拎包入住。
租回舊屋的美夢因此落空,平秋輾轉幾次,才重新找到一處條件還算不錯的租房,也就是目前的住處。至於這套舊屋,由於工作地址改變,加上平秋有意不想記起回憶,倒是很久沒有來過了。
穿過人行橫道,拐過路口,沿著道路邊鋪滿的細碎的紅紙,平秋的步子漸漸慢了。前麵住樓有人新婚,樹上掛著幾隻紅色粉色的氫氣球,有一隻不知道怎麽,飄到了後麵住樓的樹上,係繩纏在偏低的枝杈,遠遠望去,就像掛在徐修遠的肩頭。
平秋踱步走近,站定在徐修遠麵前。他知道徐修遠看到了,雖然他看的是他的鞋尖,但平秋就是篤定他一定知道。
這個時候,樓上忽然爆發出一串笑聲,明顯是道孩子的聲音,因為隻有他們才會發出這麽尖利的堪稱噪音的笑。
徐修遠始終沒有抬頭,他雙腿並緊,兩手取暖似的塞在腿下,或許是這樣的姿勢讓他很難把頭仰得很高,就連脊背都微微往下塌著,單薄的大衣卻不合意,反而向上聳起,因此冷風順利地鑽進他的後背,裏麵隻有一件長袖打底衫,薄得好似根本就不存在。
寒冷或許會傳染,平秋不禁感到牙酸,徐修遠卻仿佛喪失了分辨冷熱的感知力,毫不在意的,甚至像個因為身量太小而蹬不到地的小孩似的晃起腿來。他搖晃得很慢,身體跟著左右搖擺,直到被平秋伸來的腳擋住小腿,他就不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