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悄悄從麵頰上滑落,他低著頭,任眼淚一滴滴跌落胸襟,抑製住哽咽繼續說:“我也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有勇氣站在你麵前,跟你親口道歉,我沒有別的一聲,也不乞求你能原諒。我隻是想告訴你,梁先生他很愛你和孩子。如果你也還愛著他,就請再給他一次機會。”
景玲閉起眼睛,他討厭看到麵前這個女孩楚楚可憐的眼淚,也不想再聽到他絮絮叨叨的懺悔,心裏忽然很亂,那原本篤定的心像被突然投進了一塊小石子,濺起層層波瀾,他自信一直都很穩得住,然而此刻,心頭攏起的那朵烏雲卻越來越陰沉,他一下子惶恐起來。
“太太,你的茶。”傭人小心將瓷杯奉上。
景玲接過來,目光卻仍緊緊凝在窗外,伊楠瘦削的背影漸行漸遠,他看的出神,手上的杯子卻微微顫動。
正往回走的傭人聽到一陣奇怪的瓷杯摩攃發出的咯吱聲,疑惑的皺了皺眉,赫然間,“哐當”一聲脆響,傭人失色的轉過身去,看到那杯茶已被摔碎在光潔的地磚上,景玲麵色鐵青的低頭,看到溫熱的茶水正沒有遮攔的四處溢散,像一朵張牙舞爪的盛放的花朵。
86
馮奕開車沿著那條寬闊的八車道緩慢行駛,目光時不時掃向對麵的人行道。伊楠不讓他一起去見梁太太。
“這是我一個人的事,你去了反而不好。”她如是說,表現得像個孤膽英雄,馮奕隻得作罷,畢竟他還想為以後留些餘地。
暮靄沉沉中,他終於看到那個瘦削得身影,拎著她來時得皮箱,蕭索孤單地行走。他在前方飛快地調好頭,腳下一踩油門,很決就停在她身旁。
“伊楠!”他推門出來,幾十叫住高魂一般的她,幾步走上去,雖然見她麵色鬱鬱,還是習慣性地問上一句:“怎麼樣”
馮奕便不再問下去,抿了抿唇,輕輕歎息一聲,“上車吧。”
坐在車裏,伊楠一直沒有說話,呆呆地望著窗外出神。
馮奕安靜地開著車,這個結果其實早有預料,他沒有期望伊楠能夠帶來奇跡,隻是看他此刻如此頹頓地樣子,心裏微微起了一些憐惜。
“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再送你去機場,好嗎”
“埠,我不餓,直接去機場吧。”
馮奕沒有反對,在下一個岔口選擇上了開往機場高架的那條路。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伊楠突然開口問他。
他無從回答,腦海裏卻驀地冒出來很久以前,她問過自己的另一個問題,“馮奕,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恥”
在這件事上,傻或者無恥,區別在哪裏
他幹咳一聲道:“別想那麼多了。”
“你知道人最怕的時什麼嗎”
“——”
“其實,人最怕的就是完全否定自己——剛才,我站在梁太太麵前——懺悔,哭泣——
當我走出那扇大門時,我一直在問我自己:那是你嗎,姚伊楠”她把頭輕倚向車窗,玻璃上映出一個不甚清晰的影子,微微衝出的腦門光潔圓滑,卻是一臉的痛楚迷茫。
馮奕猛地一腳踩下刹車,他的心清同樣沉重,“我勸過你別來,你現在後悔幹事無補。”
“不,馮奕。’伊楠搖著頭,“我不是後悔今天來這裏見梁太太,更不後悔向她道歉。’她坐直了身子,雙臂卻緊緊抱住自己的肩膀,象努力要抓住一個依靠,
不讓自己徹底淪陷下去,腦子裏很亂,她找不到自己的心在何方,她開始覺得恐慌。
“從前,我覺得跟梁先生在一起不對,隻是因為覺得對不起爺爺奶奶——至於梁先生的家庭,我一直把那當作難以逾越的屏障,是我痛苦的發源地——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傷害最深的——是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