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現在這樣待他,他已經非常知足了。

當然,還有那個不時來幫他洗澡的混小子。

屋外夜色如墨,混小子手拿手電筒,和阮翠芝阮溪走在回家的山道上。

阮翠芝問他:“媽最近給你找媒婆了沒有啊?”

阮長生自己也不急這事,隻道:“她找我也不去看了,沒什麼意□

阮溪點點頭,又深吸一口氣,“好。”

為了避免滑倒,兩人一路上走得都很慢很小心。到了老裁縫家開門進院子,阮翠芝照例直接去廚房,拿下鬥笠和防水彩條布開始淘米做早飯。

阮溪則是去正屋裏,在門口拿下頭上的鬥笠和身上的彩條布。

她抖了鬥笠和彩條布上的水放到一邊,嘴上喊:“師父,你醒了嗎?”

老裁縫沒有出聲應話,她轉身推開門進屋,然後剛走到裏麵房間的門口,她被嚇得瞬間瞪大了眼睛——老裁縫摔在了床前,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阮溪驚叫一聲:“三姑!快來!”

喊完這句她連忙進屋去拉老裁縫,阮翠芝聞聲匆匆忙忙跑進來,眉頭頓時鎖出一個疙瘩,連忙進房間幫阮溪一起把老裁縫拉起來扶上床。

看老裁縫這狀態,阮溪明顯已經慌了,嘴上一直問他:“師父,你要幹什麼啊?是要上廁所嗎?你不是沒有起夜的習慣嗎?還是想要喝水?或者吃什麼東西?”

老裁縫耷著眼皮撐著一口氣,看著阮溪張張嘴沒說出話來。

阮翠芝看老裁縫這樣,臉上麵色變得極其難看。

阮溪在阮翠芝的眼神裏讀出了一個非常糟糕的信號,於是她心髒不自覺跳得更快,說話都帶著點顫音,直起身說:“四姑你看著我師父,我去找周大夫。”

但她還沒邁出步子,老裁縫就拉住了她的手。

阮溪忍著心裏的難受勁,忍著情緒和聲音裏的顫音,忍著眼眶裏的眼淚,看著老裁縫軟著聲音說:“師父,你再忍一下,我去幫你找周大夫,馬上就來。”

老裁縫搖搖頭,擠出聲音:“多活了半年,夠了……”

他總覺得自己命裏是該死在初一那天的,多活半年已是老天饋贈了。最近他身體上疼痛的地方越來越多,每晚睡覺都疼得哼到半夜,根本睡不了幾個小時,已經撐不住了。

看他這麼說,阮溪心裏難受得更厲害,隻能擰緊眉頭咬住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然後老裁縫看著她又擠出一句:“去……把王書記叫來……讓他多帶幾個人……”

阮溪吸吸鼻子,沒多猶豫,直接轉身跑出正屋,跑進雨裏,踩著雨水和泥濘跑去王書記家。

到了門外,她抬起手拚命敲門,聲音混雜在雨點中:“王書記!”

王書記聽到聲音過來打開門,她來不及擦臉上的雨水,吸一下鼻子立馬就說:“王書記,我師父不行了,他叫您帶點人過去,現在就過去。”

王書記聽到這話神色一凜,也顧不上別的了,忙去村上多找了幾個村幹部,和阮溪一起往老裁縫家去。回去的時候雨停了,天卻仍是灰蒙蒙的。

阮溪帶著王書記和幾個幹部到老裁縫家,進屋後她直接趴去他床邊,胡亂擦一把臉,吸一吸鼻子看著他說:“師父,我把王書記給您叫來了。”

老裁縫很緩慢地睜開眼睛,看一眼王書記和幾個幹部,卻沒說話。

他手上的動作變得更為吃力,抬起來指向房間裏的樟木箱子,“鑰匙……”

阮翠芝領會他的意思,忙去打開樟木箱子,從裏麵拿出一串鑰匙。

她把這串鑰匙送到老裁縫手裏,又站去一邊不再說話。

老裁縫看向阮溪,抖著手把鑰匙放到她手心,然後抬眼看向王書記,慢聲說:“麻煩你們給我做個見證……隻要是我個人的東西……房子……院子……縫紉機……地……全部都給我徒弟……給……阮溪……”

阮溪看著手心裏的鑰匙,眼淚不知不覺從眼眶裏滾出來,一滴一滴砸在洗得發白的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