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陸綏輕輕將她鬆開,雙眸在黑夜中炯炯深沉。

“阿妧,我向來信守承諾,可這次卻不得不食言一回。”

薑妧低喘微微:“什麼意思?”

他唇角輕揚,目光灼灼:“我要娶你為妻,哪怕西北戰事未平,我已不願再等,哪怕一刻。”

第46章 、求娶

一日後, 薑妧該回家了。

晨起罷,她與同在客舍宿下的陸綏一塊去陪陸夫人用早膳,隨他一同經過上房時, 恰好遇上陸綏的父親,寧國公陸鍺。

這是她頭一回見到他。

如今他已年過半百, 身姿卻依舊挺拔偉岸, 在他臉上, 能捕捉到許多陸綏的影子。

他們父子長得很像,卻又不太像。國公爺曆經人世, 久曆風雨寒霜,又經喪子之痛, 那周身之氣便如一汪即將幹涸的古潭, 讓人不忍直視。

而陸綏繼承了其父英容, 亦繼承了他的風骨, 可他如今正值盛壯,眉眼或淩厲, 或銳利,他從不把自己懦弱和不堪的一麵, 示於人前。

她站在陸綏身側,收回思緒, 遠遠向陸父屈身行禮, 而陸綏則平靜地喚了聲“父親”。

國公爺負著手, 麵目無波無瀾,隻是淡淡“嗯”了聲,目光掠過薑妧時, 這才有些微鬆動。

他徐徐走來, 站定後竟兩手交疊, 朝薑妧垂首作揖。

“逆子無狀,言行疏於管教,這般不管不顧將姑娘帶回府中,實乃有悖常理,老夫代為賠罪。”

薑妧惶惶避開他這一拜,兩手扶著他雙臂:“伯父萬萬不可!三郎隻是帶我拜見夫人,並無冒犯之意。”

陸綏垂著眼睛,看不清情緒,可那“逆子”二字卻像燃燒的木炭一樣,紮紮實實燙在他心口。

逆子也好,至少還承認他這個人子。

國公爺扶袖站直,鬢邊幾縷銀發摻雜在剩餘不多的黑發中,襯得眼角眉梢處的褶皺越發清晰。

“承蒙姑娘仁慈不棄,逆子何德何能。”

薑妧口舌發酸,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國公爺轉而看向陸綏,聲音陡然變得嚴苛。

“身上的傷可塗過藥了?”

“不曾。”

薑妧心裏一驚,偏過頭睃視他,奈何他周身被玄袍掩蓋著,沒法窺見絲毫傷痕。

而她竟不知他何時受的傷。

國公爺清朗的眉目一頓,聲音含著一絲歎意。

“也好,你記著,這回是為父最後一次鞭笞你,畢竟,我終究是老了,鞭子攥在手裏也已使不上力。長晏,日後你再如何狂妄不羈,為父,已然不能奈你如何了。”

一席話戳來,陸綏眼眶泛紅,鼻息滾燙,向來挺直的脊背在此刻竟塌了下去。

他動了動唇,聲音卻被堵在嗓眼裏發不出聲。

“隨你母親將姑娘送回去吧。”

國公爺轉身走去書房,一身文人傲骨在此時略顯蕭條。

待他跨上台階時,陸綏忽而啞著聲問:

“父親,如今可允不孝兒回家了?”

國公爺腳下停頓,未轉身,仰頭闔目:“自你離府,青廬居日日有人灑掃,那株當年你與祁兒、澈兒在庭中一同栽的鬆柏,三年翻盆一次,如今業已齊人高了,若是想回,便回來看看吧。”

話音落地,人已穿堂而去。

一顆滾燙熱淚跌落在平坦幹淨的小徑上,陸綏兩手握拳,默然許久後,直直朝著國公爺離去的方向跪下,雙手伏BBZL 地,重重磕了一記響頭。

六年來的所有執念,落地有聲,讓他那顆自以為頑固如磐石的心,被扒下隱在外頭的偽裝,露出裏頭的千瘡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