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白霧繚繞,亞絨梳洗完畢,一身蒼青色的弦月華服顯得格外神清氣爽。
玄度皇朝皇族正式場合所穿的袞袍,大氣華貴卻又繁瑣異常,並不適合日常活動。所以一般情況下,服飾都會穿著繡有清風流雲和明月的華服。
帝王繡滿月,皇嗣繡上凸月,皇子皇女繡上弦月,皇孫以下繡娥眉月。旁係藩王公主繡下凸月,世子世女繡下弦月,其他宗親繡殘月,直係皇族還繡有各自的花印。
而其中另有所謂的朔月華服,是隻有莫、齊、魏、葉四院大貴族世家的院首及其繼承人才能穿著的服飾。
離國試歲還有一段日子,但早在年初便已有各地的考生陸續抵達帝都備考。四月中旬考生的登記報名工作就已展開,五月末供考生住宿的集體宿舍就會全麵開放,直到六月半正式開考封閉宿舍進出,最後等待放榜,有些考生甚至將會在帝都之內注滿一整年。
國試宿舍簡陋,一般考生大多會在六月初或封閉宿舍前幾天才搬入宿舍,而在此之前多是住在帝都南區的桂林苑及星鬥樓兩家客棧,分取蟾宮折桂,魁星點鬥之意,各路考生聚首於此也可在考前互相切磋指點一番。
所住宿舍時間雖不長,但所要置備之物也是頗為繁瑣的。當然置備生活物件此等小事是無需亞絨操心的,但登記報名時所要用到的家世背景卻還是要自己奔走的。
為了不在考試期間讓一些懷有異心之徒有刻意親近直係皇族的機會,像亞絨、瑜璃和玉雅都會被要求換上自己母妃的姓氏參加考試,登記報名時所要用到的各地方學府考試通過的證明還有推薦函,戶部也會根據其母係一脈的祖籍家鄉來安排。
瑜璃和玉雅還好,但亞絨的母妃曾經是擁有比旁係皇族更高身份的四院大貴族之一白虎院葉氏的繼承人。
雖然沒有明文旨意,而按照慣例四院的繼承人一般是不會嫁與帝王的,更何況葉之菸還是獨女,但十八年前夜王之亂後,冷帝依舊一意孤行的迅速納葉之菸為妃,白虎院雖然極其不滿,甚至其院首一怒之下頒下了葉氏族人不得參與國試的白虎令,但無奈米已成炊木已成舟,白虎院也不能再如何。
換而言之,若是亞絨日後未能繼承皇位,那白虎院便極有可能收回這位直係長孫女作為繼承人。
四院對於玄度,便猶如國之四柱,傾一角則舉國震動。因此即使換上母姓,戶部的官員也不敢隨意的安排亞絨的身份,還必須寫信征求白虎院首的意見。
今日亞絨就是前去收取證明書函的。
途徑淩茈宮,亞絨不禁駐了足,身旁隨同的公孫潭也跟著自己主子停下的腳步。
遠遠的向內望去,一襲白衣,烏發未挽的瑜璃正抱琴坐在池塘邊愣愣的出神。
未散盡的晨霧繚繞在四周圍,襯得霧中人美得越發不真實了。
這樣的容貌若是生在女子身上,那定是傾國傾城了,但生在一個男子身上,跳上亞絨腦海的便隻有那一句,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瑜璃無意識的撥弄著琴弦,“錚——”的一聲,琴弦突然崩斷,如玉般的纖指滲出血來,滴落在純白的衣袍上,格外刺眼。
“怎麼如此不小心?”一方白色的帕子遞至眼前,瑜璃才仿佛恍然回神的抬首。
一瞬間的恍惚,耳中的話語和眼中模糊的人影是如此熟悉。
當焦距對準後,瑜璃才看清了自家四姐那張有些過於冷傲的絕塵容顏。
終究不會是那人。
麵前的這個姐姐不過年長自己數月,卻仿佛在很多年前就一夜長大,冷得讓人難以靠近,但其實該是個溫柔的人吧。
“多謝四姐。”接過帕子,瑜璃溫和的笑著道謝,“一時走神了。”
一句話,卻引得亞絨臉上綻開了難得的笑容。
那是一種輕柔如春風,卻能讓冬日的驕陽都黯然失色的笑容,叫人看的癡了。
四皇女不笑時,冷峻的神貌像極了冷帝。笑時,宮中老人皆道,那樣的笑容卻是與穆妃一摸一樣!
“你何時不曾走神?”亞絨玩笑道,這位五弟走神發呆的本事也是宮中一絕了。
收斂的笑容,但唇間依稀還殘留著溫暖的弧度。
“小心點,傷了總是不好。”說著,便轉身離去。
那樣的人,若是自己的親姐姐該多好,那樣的話……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吧。
朝陽一出,霧氣盡散,瑜璃抬首望著晴朗湛藍的天空,深黑透亮的眸子裏落滿了雲朵的倒影。
眉間倏地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霾。
回首,對上的正是站在角落盯著自己看的,自己母親的眼睛。
一雙晦暗不明而又敏感神經質的眼睛。
人生於世,總有許多事由不得自己選擇,總有許多的遺憾與悔恨,總有許多事難以隨人心願……
華麗的馬車中,玉流支著頭看著窗外街道上來往的人群,另一邊玉琪正閱讀著文書。
玉琪用右手食指摸右邊鼻梁,瞄了玉流一眼,才放下手中的東西開口道,“姐,小雅跟你提過她想放棄這次國試了沒?”
“唔,那個啊,提了,不過被我否決了。”玉流並沒有收回目光,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姿勢,“本就不指望她能怎麼一鳴驚人,就算落了地,多一次磨練也是好的。”
玉琪頷首,停頓了片刻,“姐,我的錦王府也造得差不多了,這督工也不會太久了吧。你以後打算如何?”
皇子年滿二十便會分府離宮,而皇女則沒有這樣的規矩,在被婚配之前會一直留在宮中。
“如何?”玉流回眸一笑,“少個弟弟在宮裏,多個弟弟在宮外,沒什麼太大差別啊!啊不,或許更好呢!”
“母妃她……還要姐姐多費心了。”提到自己的母親,玉琪不由歎了口氣。
“嗯。”淡淡的應和聲裏並不帶太多的語氣,看向外麵的麵容讓玉琪觀察不出玉流的神情。
一時間車廂裏又恢複成了最初的安靜狀態。
“呐,玉琪,你還記得那個女人長什麼樣麼?”突然,玉流莫名的開口問了玉琪一句。
不解得看著自己姐姐,玉琪點了點頭。
邪氣妖嬈的笑容爬上了玉流的臉龐,讓玉琪更加不明他這姐姐她又想到了些什麼。
不過無論是什麼,自己所要做的,隻是站著自己姐姐的一邊,隻要這樣就好了。
可是自己想要的,真的就是這樣嗎?
為什麼還是會有一絲迷惑?
眼角掃過窗外,電光火石間的一瞥,卻注定讓他再也移不開視線。
“停車!”
“停車吧。”
看著匆匆忙忙衝下馬車四處張望的玉琪,玉流不由有些無奈的搖了搖了頭。
“走遠了吧。”玉流邊說卻一邊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姐……姐!”終於還是放棄了的玉琪連忙追著玉流叫道,不用說他也猜到玉流又想幹什麼了!
“姐!咱們宮裏的宮女已經超製很多了!”自己的姐姐什麼都好,偏偏這個喜歡無限製往宮裏買宮女的嗜好玉琪實在無法認同!
聞言玉流停下了腳步,“呃?已經超製了嗎?”
玉琪嚴肅的點頭,“很多!”
“那沒辦法了……”一攤手,玉流仿佛認同了玉琪的意見,但緊接著,“送到你的錦王府去好了!”再次輕快的邁開了腳步。
眼角有著微微的抽搐,冷靜的三皇子一再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
玉琪無可奈何的笑笑,又一次看了看白色的人影消失的街角。
有些東西,隻要一眼,就會知道那是自己想要的。
而有一些東西,追逐一世,或許也不會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
去戶部取了書函,亞絨回到夜天宮,考生登記再過幾日就要開始,當屆應考的皇子皇女們相應離宮的日子也不遠了。
“殿下在想什麼?”書房內,公孫潭一如往常的抱著他的□□靠在一根梁柱上,注意到亞絨看著那份書函呆呆出神了很久,便忍不住開口詢問了一句。
“我離宮後,宏和薇兒的安危就交給你了,潭。”亞絨抬首,鄭重的說道。
公孫潭收斂起一貫閑散不羈的笑容,正色道,“這是臣下份內之事。且夜天宮守職的另兩位將軍也都是可靠忠勇之人,殿下不必太過憂心。何況宏殿下的武功造詣,一般人也近不了他的身。”
公孫家世代為白虎院葉氏虎翼軍的首領,雖然平日裏嬉皮笑臉沒個正經,但身為公孫一族之人,更是下任首領的有力人選,公孫潭早在多年之前決定前來這帝都守護麵前這位殿下時就下定決心會為其奉獻自己的一切。
“師兄你就直說以小宏的身手,再過兩年師兄你就要被壓著打了吧。所以趁小宏現在還年幼,能欺負就多欺負一會。”翎搖搖晃晃的倒掛在橫梁上嬉笑著插話道,打破了原先嚴肅的氣氛。
公孫潭嘴角抽了一下,難得自己這麼嚴肅一番,穆翎你這家夥也太不給麵子了吧!心裏把他這半個師妹咬了個半死。
“潭,我聽見你在罵我。”
“你哪隻耳朵聽見了?”
“兩隻都聽見了。”
“殿下,師妹耳疾甚重,臣懇請殿下容臣帶其去醫治醫治,晚了恐怕就遲了。”一臉痛心疾首的摸樣。
“你們倆啊……”亞絨一臉無奈,明明都要比自己年長許多,怎麼一個兩個都像小孩子一樣,難道白虎院教出來的人都是這樣的嗎?對著翎招了招手,示意她下來說話,“我隻擔心宏他,勇猛有餘智謀不足,早晚要吃大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