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正達緊緊抿著嘴,瞳孔轉開,視線閃避,沒說話。

他膽子有些小,朝慕雲知道,雙手捧著茶,繼續發力:“你看看你自己,一把年紀,無有家財,無有地位,連相看都得借衣服穿,人姑娘也瞧不上你……”

樊正達雙手握拳,牙齒微磨,情緒更加煩躁。

朝慕雲知道,戳中他的點了。

“你被黃氏選中,來此相看冷春嬌,是不是很榮幸?這樣的大家小姐,可不會隨便見外男。”

“你有完沒完!”

樊正達終於爆發:“這種大家小姐怎麼了,這種大家小姐還不是到了十八都嫁不出去!她配我還虧了麼?她娘都沒二話,她憑什麼瞧上我!”

朝慕雲慢條斯理:“她是大家小姐。”

“可她十八了!這年紀的女人在外頭,孩子都能滿地跑了,她裝什麼裝!”

似乎積了一肚子怨氣,樊正達陰著眼:“女人到了年紀就得嫁人,就得生孩子,我好歹長的周正,又是頭婚,不會叫她做後娘,她有什麼可挑揀的!她有家世又如何,別人可是鮮嫩的年紀,鮮嫩的身子,也就我瞧著她長的不錯,嫁妝什麼的不計較太多,等再過一年,不,再過半年,她家要不陪嫁個家底給她,她都找不到哪個男人會娶!”

朝慕雲捧著茶盞的手頓住。

怪不得是會說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的人。哪怕自怨自艾,自卑怯懦,骨子裏仍然有一種不知哪裏來的傲氣,總覺得自己是香餑餑。

樊正達情緒反複被朝慕雲撥動,一時起一時伏,憋的難受,火氣積壓,根本停不住——

“這些女人都叫慣壞了!嫌貧愛富,磨磨唧唧,挑選夫婿要相貌佳,身世好,最好有錢有權,還得一心一意疼她,憑什麼!她們除了生孩子還會幹什麼,人心不足蛇吞象,看不清自己幾斤幾兩,活該嫁不出去!”

“我還哄著她,捧著她,連她娘都小心伺候著,小食禮物準備了一堆,連龜池旁見麵,她看了眼天邊的風箏,我都咬咬牙,想辦法跑去東麵弄了一個過來,希望送她她能開心,結果呢,她連麵都不見!她娘替她答應,說明日後山一起約著放,她都不吭聲!”

情緒接連爆發,心底火越燒越旺,樊正達眼角通紅,覺得再沒一刻比現在更恨,更委屈——

“冷春嬌她活該!她但凡身段放低一點,但凡別那麼挑,怎會要靠榴娘娘保媒拉纖!但凡她點了頭,應了要跟我,怎會有這樁禍事,橫死在這裏!”

“榴娘娘?”

朝慕雲終於聽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是誰?一個人,還是一群專門幹這個的人?”

樊正達登時止住,滿麵懊悔。

他自知失言,但話已經說出口,無法再改,隻能陰寒寒瞪向朝慕雲:“官府的走狗,就是不一樣。”

朝慕雲仔細看著他的臉:“不是一個人,是一個組織,對麼?”

樊正達眼神閃爍。

朝慕雲:“你是榴娘娘的人?”

樊正達笑了,意味不明:“我可以是啊。”

朝慕雲:“薛談呢?他是不是?”

“他也可以是,”樊正達笑意更深,一臉破罐子破摔,“官府不是厲害麼,叫他們去查啊。”

“不急。”

朝慕雲並不介意對方的輕蔑和不配合,他坐在這裏,就是解決這兩個問題的。

“你既然這都說了,還有什麼好怕的?”他身體微微前傾,臉上表情誠懇極了,“不若大家都坦誠些。”

樊正達冷笑:“憑什麼?”

朝慕雲微笑:“我不是官府的人,不知他們規矩,但我知道他們可以察實你說的話,也有可能被其他嫌疑人狡供偽證,繼而懷疑你是殺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