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但好像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垮了肩膀,他已經沒有辦法昂然站立,連眼睛裏,都多了歲月侵擾的憂苦。

“失去孩子的父親,多可憐。”他似乎感同身受,滿目悲憫。

月色寂寥,星芒無情,三更天,暗色似能吞噬一切,看不到亮光。

不遠處是終於找到孩子的父親章夏清,想要檢查女兒身上的傷,伸出手,卻不大敢碰女兒的頭發,好像女兒是尊琉璃娃娃,他手沒輕沒重,一碰就會碎一樣。

終於是控製不住,他眼角通紅,哭的不能自已。

的確很可憐。

夜無垢卻道:“為什麼不是失去了父親的孩子更可憐?”

在他說話的時候,小姑娘已經蘇醒,抱著自己的頭,蜷縮著身體,驚懼尖叫,掙紮著後退,不讓任何人靠近,哪怕對方懷著善意,哪怕對方是她的父親。

誠然,過往這九年,丟失了孩子的父親很值得同情,他一直在尋找,一直未曾放棄希望,天地蒼愴,踽踽獨行,很多人勸他放棄,很多人告訴他不值得,大半沒有希望了,你還年輕,何不再要一個孩子……章夏清一意孤行,不知經過多少苦累,把自己變成這個邋遢瘋癲,不仁不鬼的樣子,的確引人敬重。

可是孩子呢?七歲的小姑娘,說她記事了,其實也隻是個女童,什麼都不懂,生死被人把控,尊嚴被人踐踏,她隻知道,觸目所及全是壞人,沒有人來救她,她可能掙紮過很久,抗爭過很久,無數次的呼喚過父親,可是什麼都沒等來,什麼都沒有。

自此以後,她的生活徹底都是苦痛,她不能再穿好看的衣裳,甚至不能洗幹淨臉,她不可以提任何要求,卻不能拒絕別人的要求,否則就要經曆更難挨的痛苦深淵……她不敢記得自己是誰,看到男人就害怕,哪怕對麵是她父親,她都忍不住尖叫後退。

別人看到她的年紀,會說她是個大姑娘了,包容得了一世,包容不了太久,會更加同情父親,可女孩心裏的創傷,經曆過怎樣非人的地獄,又有誰能感同身受?

老人怔了一下,閉了閉眼:“抱歉,我不知你也……”

一句話,展現出老人的通透和睿智。他不隻是氣貴獨特,內心也有很多溫情。

視線掠過看似鬆散坐立,實則謹慎拱衛在老人身邊的隊伍,夜無垢猜,這位老者,大約是這撥人的首領。

“談不上,已經過去了,”知道這些人同樣在警惕他,他未有更多窺探之舉,隻順著話題,“您丟過孩子?”

“是啊……”

老人倒是隨興,並不介意聊起這些往事,好像跟個外人說一說,並不影響什麼:“我看著這對父女,就想起了我的小兒子,他小時候身體不好,卻很頑皮,吃著藥,也會上躥下跳的鬧,兩歲的時候,那小短腿,跑起來還晃悠呢,就敢滿院子跑,讓人找不著……”

“從小就講究,衣服顏色要自己挑,哪個丫鬟抱著他,也要自己選,最喜歡看美人,男的女的,隻要長得好看,他都會多看兩眼,偏我這張臉略方,不得他喜歡,他就總窩在他娘懷裏,不大肯理我,我湊上前,他還會小手推打我的臉……他娘教訓他說不可以,我卻道孩子還小,懂什麼,兒子打老子,也是天經地義的麼,這證明我父子倆感情好……”

“……糯米團子似的小人,你說叫人怎麼不愛?我是真恨不得時時陪著他,奈何那個時候特別忙,答應去見他總是誤了時辰,他總愛跟我生氣,不理我。他那時特別喜歡一隻布老虎,圓頭圓腦,大概這麼長——”

老人用手比劃了個長度:“天天抱著睡覺,誰都不讓動,我現在還記得,那布老虎被他揪的耳朵歪了一隻,老虎須也被他小臉磨的滑潤滑潤的,跟洗不幹淨似的,直到他丟了,我拿著布老虎發呆,才想起來,這個布老虎是我說送給他的——當時陪他玩,正好繡娘來送東西,裏頭有個布老虎,我要走,他跟我鬧脾氣,我便哄他說布老虎就是我,會替我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