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如此,等到了河畔,靴襪上已滿是泥濘,褲腿也打濕了。

他卻不覺得難受,望著青石上那襲纖弱窈窕的背影,戀戀喚道:“倩娘。”

薛氏茫然回頭,對上的正是那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臉龐。

她尚來不及張口,下一刻,顧震霆便緊緊抱住了她,混不顧此刻狼狽情狀。

顧錦榮望著掀翻的木盆,不由得嘖了聲,唉,衣裳又得重洗一遍了。

等這對暌違已久的老夫妻回到家中,薛氏方漸漸定神,“你自己來的?”

她對官階雖不甚清楚,可看丈夫這身打扮,也猜到他身份不俗,一時間又是感慨又是欣慰,此刻卻不是淌眼抹淚的時候,聽聞丈夫還帶了幾十名隨行將士,她忙道:“怎可將人幹晾在外頭?也該請他們進來喝杯熱茶。”

顧震霆道:“本想著多帶些人手,大不了將這附近村子翻個遍,可巧那會子遇見個放牛娃,教我找見女兒,咱們一家子才能盡快團圓。”

又嗔道:“外頭人多口雜,你怎好叫她一個女娃兒當街行乞,果真拮據至此麼?”

薛氏當然不解其意,顧錦榮卻意識到自己適才被人誤會了,生怕那破碗的事被抖摟出來,忙岔開話題,“不是說要請他們喝茶麼?娘,我幫您燒水。”

本來氣氛這樣融洽,顧錦榮該適時地喚聲爹爹,但實在改不了口——好在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怕生靦腆也是尋常,顧震霆自知女兒不與自己親近,仍需從長計議為是。

不一時,陸續有身穿甲胄的英武士兵過來,薛氏見了害怕,顧錦榮倒覺新鮮,嫻熟地捧著熱茶送過來,茶葉就不必放了,村裏所謂茶葉都是曬幹了的草藥,登不得大雅之堂。

眾人瞧見這麼個機靈聰慧的小姑娘倒覺好玩,不住地拿她打趣兒,問她年庚幾歲,可曾上過學堂,顧錦榮揀容易的答了,關於薛氏則一概閉口不談,雖然她沒少見薛氏夜裏挨著枕頭偷偷流淚,但是這種話是決不能叫外人聽去的。

顧錦榮靠著牆根,一邊燒水烹茶,一邊悄悄聆聽房內動靜,青天白日雖犯不上柔情蜜意,可也有無數體己話要說。

從斷續的語聲中,她得知便宜爹這些年都遠在邊塞,直到今年年初方才返京,本來是往顧家尋人的,那頭不知編了什麼謊話,似乎暗指薛氏已經香消玉殞,虧得顧震霆隻敢信二三成,又幾經輾轉尋到新城來,這趟便是打算接妻女返鄉團聚的。

若真如此也不失為一樁美談,隻顧錦榮見了太多戲文裏的癡男怨女故事,如薛平貴陳世美等等,無一不是拋棄發妻另覓高枝的,便宜爹征戰了十餘年,當真沒個紅袖添香紅顏知己什麼的?

不過回京對薛氏總歸是件好事,省得嫁給胡屠夫沾一身豬肉腥臊晦氣,也省得楊氏天天來搗亂。

說曹操曹操到,顧錦榮望著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舅母,深感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楊氏本是來送頭麵首飾的,剛進門卻被幾個拿刀弄杖的兵將唬了一跳,怎麼跟門神一樣?薛倩娘從哪惹來的煞星?

耐著性子解釋一番,奈何這些莽漢偏不信她是薛家嫂子——將軍夫人那樣端莊的脾性,怎麼會有這樣妖妖調調的親戚?

楊氏氣了個倒仰,見顧錦榮過來,忙拉著她作保。

顧錦榮慢條斯理命人放行,楊氏看她狐假虎威模樣,心想外甥女簡直要上天了!然而她從未見過這般陣仗,心裏到底有些懼怕,隻得低眉順眼隨在外甥女身後,活脫脫被襯成了丫鬟。

顧錦榮察言觀色,見裏頭衣衫整齊,爹娘們也都發乎情止乎禮,並未做出不可告人之事,方才引著楊氏上前。

楊氏一見到武人打扮的顧震霆便嚇得心膽俱寒,她雖與妹夫統共見過數麵,依稀已不太記得,然而那與顧錦榮神似的麵貌,誰看了不說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