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聽了好受了些,才點點頭,她看著這骨蠱,想起來崇善寺被燒毀的來,不由的有些無措:“是我對不起皇後娘娘,明明去給她朝經祈福的,結果將她牌位都燒沒了......”
蕭芳毓隻笑而不語,這些前人的事,早該了結,他並不願叫阿盈知道了去。
好些年沒見,阿盈的膽子越發小了。
叫他想起幼時,幼時日子過得苦,吃不得半點葷腥,日日都是清湯寡水的素食。
他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每日還需做極重的體力活,時常被餓的頭暈眼花。
一次被罰中午不許用飯,還得扛著比他人還高的掃帚去掃門前台階。那百餘層台階,他掃到最上層時忽的眼前一黑,咕嘟咕嘟就從頂上滾了下去。
醒來嘴裏甜滋滋的,便見到眼前一個小姑娘蹲著身子,費勁兒將糖果從油紙上撕下來往他嘴裏塞,一會兒工夫,守一嘴裏便都塞滿了糖果。
甜滋滋的味道,那甜味十多年了他都還記得。
那時的遲盈沒有如今這般好哭,不知何為憂愁,哪裏像是如今這般擔驚受怕的模樣。
她小時候膽子可大了。
那個會將自己荷包裏所有糖果都拿來給一個未曾謀麵的小和尚的小姑娘,如今已經長大了。
明知二人該遠著點,避嫌一些,卻總是忍不住的靠近,他沒辦法推開她。
蕭芳毓問她:“你怎麼不睡?”
“我一點都睡不著,我......我不想睡覺,我想,你要做什麼?我在旁邊陪著你?”
蕭芳毓凝神細看她的黑眼圈,無奈妥協:“我事情都忙完了,你便安心睡你的覺,我去你屋外守著,好麼?絕不會叫任何人來打擾你。”
遲盈弱弱的“嗯”了聲,垂下頭去遮掩住淚水,“謝謝你,守一。”
隻有守一能這般了,無條件的包容自己。
蕭芳毓支著燈籠去送她,一邊將一旁的帷幕給她戴上,道:“日後你要出府,還要委屈你戴著帷幕,便是我的府裏,也不敢說沒有混入一個禁中的人。不過你也別怕,等過些日子就好了。”
遲盈十分懂事的接過蕭芳毓遞過來的帷幕,規規矩矩的戴上了,她笑:“我知曉,我帶著它心裏也更能安心幾分。”
今夜的月色淺薄,別院裏皆是一片漆黑。
別院裏伺候的人少,遲盈跟在守一身後,二人僅靠著一隻微弱的燈光照亮著眼前的腳麵,在看不見旁的。
若是以往,遲盈定是要害怕的,害怕黑暗中的一切。
可如今,她在這黑暗中竟多了幾分心安。
如今自己的身份,似乎隻能藏在黑暗之中了。
紫宸殿——
天子一連休朝幾日,竟是因犯了陳年舊疾。
消息一出須臾之間,紫宸殿便人滿為患。
後宮女眷,匆忙外宮趕來的皇子公主,甚至朝廷重臣,連同女官內侍人潮洶湧圍成一片。
徹夜未眠的帝王披頭散發,頭發花白了一半。
他頭痛欲裂,記憶還停留在知曉皇後靈牌被燒毀之時。
雙目赤紅朝著眾人連聲嘶吼:“一群廢物!竟然叫火都燒了起來!快去救火......明瑤要是沒了,全將你們一個個拿下去陪葬!”
一群人提心吊膽卻不敢點破皇帝,隻有伺候了蕭淵三十餘載頭發花白的大太監跪倒在蕭淵腳邊,止不住的痛哭流涕,“陛下,您保重龍體!如今別說是皇後娘娘靈牌了,太子如今都......”
說道此處,恰好的止住了口。
太子都暈厥幾日了。
國之太子,若是沒了......
可蕭淵發瘋起來是什麼都聽不見的,豈會管什麼太子不太子的。
自從聽聞明瑤留在世間最後的靈牌骨罐都沒救出來,便一下子氣的犯了病。
神神顛顛,看誰都覺得麵目可憎。
他一腳踹開身邊內侍,一雙赤紅的雙眸在跪倒一地的人群中來回穿梭,後宮嬪妃,如今皆是來了。
一群鶯鶯燕燕,香花浮粉。
有他年輕時便收入後宮的妃子,如今一個個都不複年歲,多年未承寵,皆是麵色憔悴老態畢現。
其餘是一群後來陸續收下的年輕貌美的妃嬪,有朝中重臣的閨女,有異域番邦進獻來的公主,一個個年歲都能做他女兒,如今皆是驚慌失措模樣。
以榮昭儀為首的一群宮妃,她們都是後來入的宮,更未曾見過什麼先皇後,蕭淵與先皇後那些愛恨情仇皆是不知半分。
頭一回見陛下如此發火,以往一個個能說會道會爭寵的,如今皆是抖如糠篩。
瘋癲的帝王目光梭巡幾圈,最終落在宮妃之前,跪地的徐貴妃身上。
帝王朝著徐貴妃咬牙切齒道:“你這個毒婦,定然是你故意放火燒的她的牌位,她人都死了,你連她的牌位都容不得嗎......”
徐貴妃一得消息來不及描眉施粉便趕了過來。
沒了脂粉支撐,如今她也不過是一個上了年歲略顯疲態的女人。
身為後宮之主,本也隻是掌管後宮之事,手再長也管不到宮外之事去,可如今便是這般被蕭淵記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