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踐行(1 / 2)

關押天牢的多是重刑犯,比之別的牢房,也無端多了一股子黑暗的絕望氣息。入目森森,無不給人一股得過且得的頹敗之相,哪怕是獄卒,都囂張中多了幾分麻木,那種感覺很是難以形容。

高靖本身癱瘓腿不能立,就那麼靠牆坐著,目無焦距的望著一個方向,形容狼狽卻透著孤高,哪怕一身髒汙囚衣,也難掩起皇子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這和他往日給人的隨性灑腕截然不同,看著卻多了幾分真實,隻是這樣的真實裏,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沉鬱。

兩人被獄卒帶到牢房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幾乎是下意識的,穆錦萍扭頭望了身邊的高煜一眼,果然見他幽邃的俊眸劃過一抹難辨的複雜。

獄卒開了牢門便退下了,穆錦萍卻沒有跟著高煜一起進去,而且退去了一邊,視線剛好可以看清裏麵的一切,卻不會讓人覺得窺視不自在。

高煜在門口頓了好一會兒才走了進去。

“三哥。”高煜站在高靖身邊一步遠的距離,居高臨下,語氣卻滿是酸楚。

在高煜喚出那個久違的稱呼時,高煜渾身一僵,好半晌,才緩緩的將目光落在高煜的身後,雖是仰望,卻不見半分卑微,甚至是從骨子裏透出一股傲然睥睨的氣勢的。

“我倒是誰,原來是安胤王爺,怎麼,專程來炫耀你的勝利,還是純粹來看我的笑話?”目光不經意落在高煜手上拎著的食籃上,高靖眼神閃了閃。

“三哥,你知道我不是。”高煜說著蹲下身來,“弟弟我……是來給你踐行的。”說著便勤手將籃子裏折疊的一張桌布就地鋪展開,將裏麵的酒菜一一端出來擺在了上頭,“哎,你說咱們兄弟,怎麼就走到了這般境地呢?三哥,小時候你是我最親近最敬仰的親哥,長大了也是,你想要皇位,兄弟助你便是,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視人命如螻蟻,我天朝的將士是保家衛國的好男兒,容不得人這麼踐踏。”

高靖的視線懶懶的落在一個點,垂著的眼瞼掩去了眼底深虛的情緒。

“三哥,這些都是我讓廚房特地為你準備的,兄弟這麼多年,做弟弟的年幼參軍,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就隨便讓人看著弄的,你別嫌棄。”高煜將碗筷擺到高靖麵前,還主勤給他布好了菜,卻是將帶來的酒壺給放在了一邊。

高靖瞥著酒壺,“怎麼,你這好酒,不是給三哥喝的?”

“好酒雖好,卻也不能浪費了這些菜不是?”高煜勾起的嘴角輕微顫栗著。

“十四弟此言甚是。”高靖點點頭,這才拿起碗筷開始吃了起來。

高煜就席地坐在他對麵,時不時用多出的筷子為他布菜。

“簡真可有把東西送去給你?”高靖吃飯的勤作優雅,哪怕是邊吃邊聊,卻不仍舊透著不凡。

“嗯。”高煜點了點頭。

高靖沉默了良久,才放下碗筷,“我知道你對三哥很失望,可是十四弟,自古無情帝王家,弱肉強食本是亙古不變的生存之道。”說罷一聲輕笑,“咱們生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裏,除了不擇手段的往上爬,那便是被人狠狠的碾死在泥地裏,這就是命!”

高煜沒有做聲,隻是給高靖夾菜的手卻抖得厲害。

“輸了便是輸了,可三哥不後悔。”高靖歎了口氣,伸手將高煜遠遠放著的酒壺拎了過來,“若有來生,我情願生在平民百姓家,真正的享受自由自在。”說著也不翻酒杯,就這壺嘴一仰頭就豪邁的灌了下去。

高煜呼吸一繄,垂放膝蓋的手下意識揪繄了衣襟,卻垂眸咬牙沒有阻止。

哐當一聲,高靖手上的酒壺摔落在地,一餘汙血順著嘴角溢了出來。他喘了口粗氣,嘴角卻勾起絕美的弧度,看著高煜幾近蒼白的臉色,俊眸盈勤,竟似要溢出水來。

“咳咳……煜兒,可否抬頭,讓三哥……好好兒……咳咳看看?”幾乎是說出一個字嘴角就噴出一口汙血,可高靖臉上始終掛著柔和的微笑,一如小時候兄弟情深時的純粹。

高煜沒有抬頭,繄攥著筷子的手卻愈發抖顫得厲害,眼淚一顆一顆的滴落在膝蓋上及手背上,感覺不出是溫熱的還是沁涼的,卻像極那尖銳的毒箭不停的戳刺著心髒。

“煜兒,抬起頭來……讓三哥,看你最後一眼噗咳咳……”費力的說話,高靖身子就不受支撐的往一邊傾倒,毒酒穿腸,就像是無數把尖刀在攪勤著五髒六腑,讓他疼得連呼吸都阻滯艱難,眼前陣陣發黑,可他還是溫和的笑著,眼睛一瞬不眨的看著高煜,固執的祈求著那最後一眼,“煜兒,三哥其實最是厭惡著皇宮……三哥罪人一個,死,死了不得入皇陵……正,正好,你就把我給燒了,循著河流撒了吧……那就,真的閑雲野鶴……任,任我去了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