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巷尾塞滿了笑聲與鮮花,大桶葡萄酒高舉過頭頂,每一個妖族都在舉杯高呼。

讚頌明月的歌聲到達頂端時,空中明月仿佛也被熱情融化。

鍾妙示意顧昭與她一同向明月舉杯,收回時,便見杯中多了融金般燦爛的漿液。

帝流漿,隻在妖族聚集地產出,在受到足夠多的祭拜後,明月傾身向世間分享光輝。

傳聞飲下帝流漿之人會在夢中圓滿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幸運的能借此勘破心劫,因此被一些多年不得寸進的修行者奉為至寶。

但在西荒,這隻是狂歡中最棒的一個節目,妖族會在這一日走上街頭,沐浴著帝流漿沉沉睡去。

鍾妙從前總有許多事要做,怕耽誤了時辰,向來都是匆匆來去,倒是錯過了數百年的好月色。

她喚出分神守在一旁,笑著向顧昭碰杯。

“好夢。”

鍾妙一飲而盡,倚在桌前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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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昭從沉睡中醒來。

此時天還未亮透,他閉著眼默數更漏的滴水聲。

又是一日。

二十五年來的每一日,他都在此時醒來。

顧昭極少做夢也從不賴床,睡眠於他並無什麼趣味,不過是生存所需。每日五更起床,接著習武、讀書、打理院子,按部就班,從未變過。

他有記憶時就沒了父母,隻知道自己叫顧昭,是顧家的獨子,靠祖上留下的宅子與百畝良田過活,能念得起書。

顧昭自幼就對一應玩物毫無興趣,他本就聰慧,又有這樣的毅力與決心苦讀,年紀輕輕便連中三元,殿前應對也頗為出色,很快被留京賦職。

他天生擅長在官場鑽營,眼看著就要再進一步,忽然之間又覺得京城其實也沒什麼趣味,索性申請外放。

顧昭去了許多地方,江南、大漠、山川……他追逐著一個模糊的影子,卻始終一無所獲,終於在二十三歲的那年幹脆辭官歸鄉。

歸鄉後也沒什麼意①

他自己向來不講究口腹之欲,但見鍾妙這麼糊弄三餐,心中卻惱怒起來。

整日吃些湯湯水水的能頂什麼用?

顧昭麵上不顯,隻道:“說來湊巧,我近日在研究些點心花樣,每次都做了許多,但府中又隻我一人。不知鍾娘子是否願為我分擔一二,免得浪費糧食,實在羞愧。”

鍾妙笑道:“怎麼這樣客氣?分明是我得了便宜,隻是怕叨擾了你。”

顧昭道:“哪裏叨擾?我每日孤零零地用飯實在沒什麼樂趣。”

鍾妙樂得有人照料三餐,也不推脫,從懷中掏了袋銀錢給他。

“喏,飯錢。”

顧昭天然一副七竅玲瓏心,沒多久就摸清了鍾妙的口味。

他手藝好,樣樣又順著她的喜好來,沒多久就將鍾妙牢牢鉤住,甭管她別的時候在做什麼,一到飯點必然準時冒出來坐在桌邊。

兩人越發熟稔起來。

某一日學堂沐休,顧昭特特做了一桌豐盛好菜,到了飯點卻不見鍾妙來。

他問了鎮上的孩童,都說今日未見到鍾妙出門。顧昭雖知道鍾妙武功好,卻難免心中擔憂,暗道一聲叨擾推開了對麵的大門。

這是他頭一回到鍾妙府上,院中雜草叢生,也不見添置了什麼新物件,看著荒涼冷清極了,就像是主人隨時都準備拿上行囊出門,一去再不回頭

顧昭在桃樹下找到了鍾妙。

她拿了話本蓋在臉上,已淹沒在花瓣中睡熟了。

如今還是早春,哪有這樣大咧咧躺下就睡的?

顧昭正想叫醒她,沒走幾步卻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緊接著喉口一悶,叫人跪壓在胸`前牢牢摁在地上。

鍾妙右手鉗在他咽喉,左手已摸上佩劍,眼神淩冽如刀鋒。

她望著顧昭的臉微微一愣,片刻後才清醒過來,很不好意思地鬆了手將他從地上拽起來拍打。

“對不住,對不住,”鍾妙難得有些心虛,“我習慣了,你下次當心些,別在我睡熟時靠那麼近。”

顧昭捂著咽喉咳嗽起來,他好半天沒法開口說話,隻能搖頭表示自己沒關係。

鍾妙放心不下,一路跟著顧昭回了顧府,見了一桌子好菜更是內疚。

她有心想看看傷情,但顧昭領口向來嚴絲合縫地捂著,總不好直接強行上手,磨了半天也沒用,隻好悶悶回去。

顧昭收拾好碗筷,這才回房內解開衣襟。

咽喉處已經腫起青黑勒痕。

他當然不怪鍾妙,做這種行當,若是不警惕哪能活到現在?

但他心中卻難免苦澀,就像是……本不應當這樣的。

他本應當處於更受信任的位置。

顧昭對著鏡子眼神暗沉盯了片刻,拿繃帶細細裹了起來。

鍾妙第二日一早就來探望。

就算顧昭從小習武,但在鍾妙的概念裏,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