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劃分到“讀書人”中去。

讀書人都是細皮嫩肉的玻璃人,哪裏經得住她摔打?

顧昭雖然故意豎高了領子,但以鍾妙的眼力,自然能看出他底下纏了繃帶。

她心中擔憂,幹脆一整天小尾巴似的跟在人後頭,隔一會兒冒頭看一眼。

顧昭講完課還沒咳嗽兩聲,就見她從房頂上跳下來向他手裏塞了個梨子。

他要的不是梨子。

顧昭啞聲道:“我沒什麼大事,倒是鍾娘子平日裏注意些身體別在樹下睡著,若是過了寒氣怎麼好?”

鍾妙一時更內疚了。

她那日也是意外——如今天下太平,就連小偷小摸的都極少,她想不出還有什麼事可做,難得嚐試看話本,沒看幾頁就睡熟了。

誰料會將人給打了?被打的還一心關照她身體,越發過意不去。

顧昭又咳嗽了一聲。

“我當真無事,”他在鍾妙緊張的注視中緩聲道,“倘若鍾娘子實在心下不安,不如來學堂管教管教孩子,也算是幫了我大忙。”

於是第二日,學堂內多了位武師父。

鍾妙打小就是孩子王,對付這群混小子相當有一套。

她也不說教什麼,騎著馬在院中跑了幾圈,塌腰放弓,隻聞一聲霹靂巨響,百步外的一條柳枝就這麼叫她一箭射下釘在樹上。

先是一片寂靜,有個膽大的過去將柳條摘下高舉著跑回來,孩子們瞬間將鍾妙圍在中心歡呼起來——顧昭從前都不知道這群小子竟會講這麼多不重樣的奉承話。

鍾妙在簇擁中回頭望他,笑得張揚。

顧昭倉促別過臉去,耳尖卻紅了。

鍾妙很快融入了學堂

為了學她的本事,這群小子越叫越離譜,喊“老大”的都算含蓄,有一回顧昭聽見人喊“謝謝大王”,鍾妙竟也含笑點頭。

顧昭剛訓斥幾句,那小子機靈得很,向鍾妙身後一躲,一溜煙跑了。

“你也太縱著他們了,若叫有心人聽見如何是好?”

然而鍾妙顯看穿他冠冕堂皇的借口。

“這有什麼緊要,此地藩王是我自小的好友,”鍾妙笑嘻嘻湊上前來,“怎麼這樣不高興,你也要摸摸頭嗎?”

顧昭喉頭一哽,胡亂找了個借口逃走了。

他們就這樣一直做了許久的鄰居。

直到上元節。

鍾妙像是將少年期存儲到現在才打開使用,什麼熱鬧都要湊個遍,一大早就來敲門喊顧昭出去逛逛。

顧昭本就打算邀請她一同出門,他還在反複斟酌用詞,誰料反叫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先開了口。

他捏著眉心歎了口氣:“上元節都是晚上出去,你先老實坐著,我給你紮個花燈好不好?”

鍾妙看什麼都新鮮,看什麼都喜歡,拎著花燈在夜市裏亂竄,看到熱鬧處還要抓著顧昭的袖子使勁搖晃。

她的眼中有人群與燈火,顧昭卻隻看向她的側臉

“對了顧公子,明年我恐怕就不在這了,”鍾妙笑著回頭,開口卻叫顧昭心中一沉,“我有個朋友在大漠,許久沒見他,大概過完節就動身。”

顧昭不認識她口中的那位朋友,心中卻生出了極深的厭惡與排斥。

他幾乎是下意識開了口。

“不要走好不好?留下來。”

鍾妙的神情在背光處看不清楚,仍是往常含笑的聲音。

“留下來做什麼呢?”

他應當仔細想想的,但話語就這麼從口中衝了出去。

直到鍾妙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顧昭才聽見自己在說什麼,

他說:“留下來同我成親。”

他應該做更多的準備,用更多的甜蜜陷阱將她挽留,但開弓沒有回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