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妙嗤笑一聲:“那陸掌門以為如何?放任你為禍中州,如白玉京那群蠢貨一般被你騙得身死道消?”

陸修文向桌前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

“少山君這話就過於執迷了,世上哪有全然的好與不好呢?不過是看了千年有些厭倦,想換種新鮮顏色瞧瞧,這又何錯之有?”

他輕輕一笑:“我今日且托大教少山君幾句道理。”

“譬如有些時候,須得剪去老枝才好長出新芽。”

鍾山。

許是有些日子沒碰酒了,柳岐山今日醒得格外早。

又是一年春。

窗戶叫春風吹開,柳岐山懶懶坐著,渾身提不起勁。

到了他這個年紀,世上已沒什麼新鮮事好瞧,但若是幹脆睡去,卻也未必能得好夢。╩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舊人舊事太多,隻有浸在酒中才看不分明。

柳岐山自認沒什麼了不得的成就,在為人師長這件事上做得也不夠好。

他有兩個徒弟,小的那個向來很有主意,大的那個也是副倔脾氣,磕磕絆絆養大了,又總為些事吵架。

而每當他們鬧別扭,柳岐山也像所有的父母一般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自從鍾妙失去聯係,蘇懷瑾已經關在書閣中生了幾日悶氣,柳岐山琢磨著到底還是要給大徒弟一些愛的暴打,但在這之前……

柳岐山歎了口氣。

他實在很不習慣被人拜訪。

數十道魔息正從地底湧出。

——尤其還是這種惡客。

“倘若想得到更新奇的變種,或許換一換土壤能見奇效。”

央朝皇宮。

年老的帝王正獨身行走在空曠大殿內。

他渾濁的視線曾經銳利如鷹,而他幹癟的手臂也曾健壯有力,能輕鬆拉開十石長弓。

但他已經老了,甚至老得快要死了。

他是天下之主,世人高呼萬歲,他自然就應當萬歲。

央朝供養了這樣多的道門,但到了緊要的關頭,卻沒有一個能拿出真正的長生藥。

上一個供給長生藥的道人自六年前就不再出現,沒了靈藥,皇帝不可避免地衰老下去,終於被逼到盡頭。

他越來虛弱,也越來越多疑。

昨日夢中,他忽然見到一位青衣道人。

世人都知央朝開國皇帝曾經於微末時得到一位青衣道人的幫助,在此之前,皇帝一直以為這不過是一種愚民手段。

直到那位道人向他施展神通。

他在夢中重新強壯健康,因此越發無法忍受醒來時的無力弱小。

青衣道人給了他一道秘法。

隻要在子時將江山圖與玉璽投入祭壇,便能用王朝百年氣運換他延壽百年。

他是天下的主人,以天下哺育自身,理所應當。

皇帝默數著更漏,等待陰雲遮住月光。

“雜草雖然不美,做肥料時卻頗為好用。”

十萬大山深處,猩紅祭壇深處。

無數凶獸自泥沼中爬出,循著骨生花的香氣衝向傳送陣。

蜉蝣的防線最先受到衝擊,凶獸湧出的數量與質量都在增強,受傷的成員越來越多,壓力已經漸漸攀升至法陣的極限。

世間正逢巨變,院中卻靜得連風聲也無。

陸修文飲完茶,見鍾妙仍站在原處,心中難免遺憾。

正道中人都是一個模子刻出的無趣,本以為這位小友能與他聊上幾句,沒想到也是如此。

但今夜過後,一切都會改變。

絕望會為人染上最豔麗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