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托舉在浪尖的泡沫,在陽光下越升越高。

終於抵達盡頭。

密林深處。

蜉蝣正竭力支撐著自己向前爬去,他們已經沒有還能站起的成員,法陣卻還差一個節點沒能完成。

凶獸的數量實在太多了。

一開始他們還有餘隙用靈氣啟動機關,再接著是靈石,最後連靈石都已用盡,隻能拆了不重要的機關填補。

她的機械臂已在之前的抵抗中拆了大半,隻剩最後一塊,倘若不能填上缺口,今日所有人都將命喪於此。

蜉蝣咬牙撕下最後一塊零件,叼在牙間向前送去,卻被傳送陣啟動的氣浪掀翻。

來不及了。

蜉蝣仰望著漆黑天空等待死亡,腦中想起的卻是兩百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在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有人曾緊緊抱著她在黑暗中奔跑,顫唞著聲音向諸天神佛禱告。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她活了下來,卻還是沒能將事情做完,恐怕要叫人失望。

真不甘心啊。

雨水就在此時落下。

撲咬到一半的凶獸變得遲疑,它在雨水中漸漸顯露出靈獸原身,繞著她遲疑打轉,發出急促尖銳的哼叫,甚至試探著要將她叼起。

蜉蝣雖沒弄清楚狀況,卻在布料撕裂的瞬間下意識伸手撐住了地麵。

伸手?

蜉蝣望向自己新生的手臂,猛然抬頭。

雨幕中,一輪朝陽正緩緩升起。

在這年春天,有一場很溫柔的雨水於破曉時落下。

雨水所及之處,魔種消融,萬物複生。

圍城凶獸漸漸恢複神智,結伴返回山中。

失去魔種的魔修境界大跌,幾個照麵就被輕易斬落。

狂亂蔓延的骨生花在雨水中凋謝枯萎,最終同所有魔息一道在朝陽中融化消失。

育賢堂新生院門前,鄭天河疑惑抬頭,忽然發現天空一陣閃爍。

他翻身跳起,正要召集弟子向更深處避難,卻見眼前景象如泡沫碎裂。

方才還在門口探頭的凶獸沒了蹤影,鄭天河試探著走出幾步,遠遠望見“戰死”的數個弟子正躺在石階上鼾聲大震。

沒有凶獸,沒有屍體,甚至連血跡也消失無蹤,鄭天河不敢置信地回頭望去,新生院內早已睡了一地。

謝小少爺睡著了都擺著個逃命的姿勢,手裏死死拽著牧展風——這位師兄方才還是副命懸一線的虛弱樣子,現在看著卻麵色紅潤極了,怕是醒來就能揪著弟子們抄書。

鄭天河將他們挨個搖醒,一路搜查下去,竟將血戰中失散的弟子收攏齊全。弟子們皆是四肢俱全,傷勢最重的也隻是跌下去不小心撞了腦袋。

仿佛之前所經曆的一切,都隻是過於逼真的噩夢。

有個年紀小的弟子舉著個東西跑過來:“師兄!我方才才廣場上發現了這個!這是誰落下的?”

鄭天河接過一看,卻是一盞頗為眼熟的破碗。

在秘境深處。

顧昭緩緩醒來,全身是從未有過的輕鬆舒坦,一時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這麼些年他漸漸習慣了靈氣衝刷經脈的鈍痛,忽然間失去束縛,反而輕盈得像是做夢。

顧昭發了會兒呆,被陽光穿過窗棱照在臉上,這才猛然驚醒。

他從未睡到這樣晚,鄭天河怎麼也不叫他?要是誤了畢業大比怎麼辦?!

顧昭急急翻身下床,落地時卻被袍子絆了一腳,手中還滑落個什麼東西,叮叮當當地在地上跳動。

他怎麼穿的紅袍子?

他這又是睡在誰的榻上?

直到望見堂中喜燭,卻像是有誰在他腦中重重敲了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