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隱沒在牆邊。
是顧昭在喊她?
鍾妙了解自己的徒弟,顧昭平日最是溫和守禮,絕不會這樣疾呼師父的名諱,怕是出了什麼事。
她敲了敲門,見毫無反應,幹脆牽著金線推門進去
顧昭正深陷噩夢無法脫身。
他白天才套了鍾妙的話,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到了晚上,竟又在夢中回到百年前的西荒。
那是一個很好的春夜。
舞蹈、人群、集市上閃爍的燈火、明月當空以及……比月色更美的笑容。
她不過朝他微微一笑,他的心髒就恨不得撞碎肋骨落入她手裏。
與她在夢中看遍江南的煙雨與桃花,卻隻能在最後一刻狼狽醒來。
他望著她,惶然而絕望,想要印證一個可能。
但她隻是含笑搖頭。
‘倒不知道你這麼粘人,做個夢還要硬編出理由拉著為師做鄰居。’
撒謊!
‘我麼?記不清了,似乎是做了正道魁首,總之是個好夢。’
騙子!
‘那就成親吧。’
他明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卻隻能眼看著夢中的自己一口飲下。
他望著鍾妙在那瞬間觸發杯上的傳送陣,望著鍾妙將他拎上塌,望著她摘下儲物袋與戒指,接著將一切留在身後。
她甚至連唇也不曾沾濕。
不要走!留下來!不要拋下我!
鍾妙剛推開門就被滿室暴戾的靈氣糊了一臉。
也不知這倒黴孩子做什麼夢,都是元嬰後期的修士了,竟然還能嚇成這樣。
好不容易靠近暴風眼,就見顧昭縮在床上發抖。
分明是個高大的成人,非要擠進小床裏,手中還緊緊抱著個布老虎,看著又好笑又可憐。
鍾妙俯下`身正想輸些靈氣安撫一二,卻見顧昭忽然睜開了眼,一把抓住她手腕向前一帶。
他用的力氣極大,眼神又凶得很。鍾妙本就還沒怎麼適應成年後的徒弟,當即被他抓出火氣,下意識一掌劈了回去。
她的準頭和力道自然是好的,奈何如今隻有金丹修為,不僅沒製住這小子,反而叫顧昭又鉗住隻手抱了個死緊。
他手中力氣不小,語氣也霸道得很:“師尊這是要去哪?不許師尊走!”
到底是自己徒弟,鍾妙總不能拿天雷劈他,隻好默默翻了個白眼。
顧昭見她不說話,語氣又可憐起來,抓著她的手往臉上放,一麵說道:“師尊打我吧,是我不好,師尊別不要我。”
他本就生得好,仰頭望來時一雙鴉羽般漆黑的長睫微微顫唞著,仿佛是鍾妙叫他受了什麼極大的委屈似的。
一別百年,難道年紀是白長的不成?怎麼還玩這套小孩子把戲?
偏偏鍾妙最吃這套。
她歎了口氣,想著這孩子多半被魘傻了,興許點上燈有了光亮會好些。
鍾妙正要抬手掐訣,顧昭卻不知怎麼又不安起來,他兩隻手抱著不好鬆開,幹脆用下巴使勁將她的手摁住。
“……我隻是想點個燈。”
“不要燈!師尊就是我的燈。”
怎麼忽然就傻成這樣?
鍾妙當年確實經常用抱抱安慰徒弟,但那時他才多大?百年後再相見,即使心中明白這是自己徒弟,氣息卻是全然陌生的。
她從未與哪個成年男子靠得這樣近,心裏多少有些別扭。
鍾妙剛想推開,卻摸到顧昭一頭的冷汗。
她瞬間就忘了方才自己心裏那點說不出的別扭是什麼:“哪裏就值得嚇成這樣,可是最近遇上什麼麻煩事了?”
顧昭搖搖頭,又往她懷裏蹭了些:“我隻是有些害怕,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