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妙並不明說,隻打著手勢將唯一的小女孩喊來,走了一段距離,這才輕聲拜托她帶自己去恭房。

他們已經離著花廳有些距離,小女孩顯然很不願意接這樣的麻煩差事,但迫於“招待客人”的叮囑,隻能不耐煩地垂下嘴角。

他們又走出了一段距離,鍾妙步行的速度卻越來越慢,小女孩麵上的不耐漸漸變成了一種狂躁的前兆。

就在此時,鍾妙“善解人意”地提議,不如由小女孩指出個大概方位,她自己去就好。

在這個村子,沒有什麼比故事更重要。

大哥隻是叮囑她好好招待客人,卻沒有詳細要求她做到那一步。既然是客人主動體諒,那她就算在細節上稍有疏忽也不能算過錯。

小女孩轉了轉眼珠,匆匆指了個方位就轉身跑回花廳。鍾妙捂著肚子蹲在原地,直到赤腳在地板上奔跑的咚咚聲消失,貓一般折身鑽進外牆的陰影中。

她自然不是真的出來找恭房。

這群孩子白天四散在整棟建築內,個子小腳步輕又行動敏捷,無論師徒二人向哪個方位移動,總有一雙眼睛在暗處注視著他們。

如今被顧昭用故事吊住,正是難得的探查時機。

鍾妙在陰影中無聲奔跑,數個起落後繞到花園一處不起眼的角落。

她大概望了望陰影中凸出的牆體轉角,將長空叼在嘴裏,向後退出數尺,幾步助跑躍上牆頭。

鍾妙在潛行一道向來很得貓科真傳,左手攀住裝飾物提氣向上一送,交錯的瞬間踢出一腳向右蕩去,翻身躥進二層露台。

屏息向下一望,孩子們仍在一樓花廳圍著顧昭聽故事。

鍾妙貓腰行走在陰影中,她在早年的街頭生活中學到不少上不得台麵的小技巧,熟門熟路從劍鞘上抽出根細鐵絲,掰出形狀順著門縫伸進去,勾住掛鎖左右搖晃。

就聽哢噠一聲輕響,鍾妙矮身推門而入,手一低將墜落的掛鎖抄在掌心。

這是大哥朱元正的臥室。

她並不急著潛入,蹲在門後將房內的擺設打量了一圈。

鍾妙的夜視能力一向出眾,借著月光能將室內看個七八分清楚。窗簾好好的束在一旁,櫥櫃也從外頭掛著鎖,屋內堆積著不少木雕與書本,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大概是堆積著木料又未開窗,室內彌漫著朽木與皮革的腥氣,像是有頭將死未死的獸類正在緩緩腐爛。

鍾妙避開地板散落的木屑小心行走。

這些堆積的木雕種類繁多,飛禽走獸無一不有,且按高矮順序排好,小至雞鴨,大至猛虎,再往後看還有些等高人像。

無論何種木雕都製作得極為活靈活現,若是說有什麼缺陷,便是都不曾點出眼睛。

眼睛為萬物之靈,凡間界自古就有畫龍點睛的傳說,工匠之中難免會有避諱,避開眼睛不雕也不算什麼很大的疑點。

鍾妙粗略掃了一圈,卻在最後一座人像上停住目光。

那是一尊成年男子雕像。

鍾妙抬手擋住雕像空白的眼眶,如此重複兩次,終於確認那點說不出的違和感是什麼。

這竟是朱元正自己的雕像?誰會把自己的雕像擺在臥室裏日日相對?

鍾妙還想再看,忽然足上金環震動起來——這是他們一開始約好的暗號,倘若有孩子注意到她離場的時間並提議尋找,顧昭就敲擊金環以作提醒。

她沒有時間再作探查,鍾妙急急轉身向外走去,卻不料嘴中叼著的鐵絲在木雕上狠狠刮了一道。

不湊巧,刮的還偏偏是朱元正的雕像後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