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終是落下來了,下了整整一晚,禦景軒內也是燈火通明直到破曉。

反複開合了好幾個時辰的房門再一次打開,陸太醫跌跌撞撞地從裏走出,朝向急忙上前來的眾人,說:“陛下已無性命之憂,接下來仔細調養身子,不日就能痊愈。”

許令儀徹夜未眠,這會麵上有些疲憊,但威儀尤在。得了確切的情況後,她一下鬆了口氣,頷首道:“陸太醫有功了,待陛下情況穩定後,便去休息吧。”

“謝皇後娘娘體恤。”

隨後,許令儀正要吩咐人去準備些熱水來,接著出來的蘇總管叫住了她:“皇後娘娘也先回宮歇息吧,之後陛下就交給奴婢們伺候。”

許令儀蹙起眉,正要再說什麼,就聽對方複說道:“陛下已經清醒過一次了。”

話中的另一重意思便是——這是夏明宇的命令。

見此,許令儀整個人頓了一下,才慢慢地點了點頭。“都小心照顧陛下。”最後囑咐完後,她扶著貼身宮女往大殿走去。緊跟著一步離開的鍾貴妃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說:“姐姐真是辛苦了,聽說將軍府昨夜也出了事。”

許令儀瞥了對方一眼,默不作聲地走向了候在外麵的許敬時。她昨夜喚心腹去找來太子後,也悄悄叫了人去通知將軍府。當時夏明宇危在旦夕的情況已是事實,她擔心有人趁亂宮變,才打算讓自家的兵入宮。

而當後來事情出現轉機,她便匆忙派人去攔,所幸許敬時因為其它要事耽擱了,到後半夜才獨自進了宮。

將軍府著火的事她隨後便也獲知,但並沒有多問,這會才得了空詢問細節。大致知道情況後,她想起什麼問:“揚兒怎麼沒來?”

許敬時啞口無言了一會兒,背過手道:“這幾日沒怎麼休息,昨夜走水後直接病倒了,所以就沒讓他強撐著身子進宮。”

許令儀有些意外,感歎道:“揚兒對那孩子的事是上心了。”

“……是啊。”許敬時心虛地應了應,腦海中回想起大夫診脈後說的話——令郎像是一下子虧虛了。

他無聲地將眉頭擰成一團,緩步離開了禦景軒。

紅日走過了大半片天,皇宮逐漸恢複原來的井井有條。安置夏明宇的屋內熏香氤氳,宮人進出還是有些戰戰兢兢。

蘇總管親自從廚房端來了藥,正要想法子讓人服下,忽然就見夏明宇睜開了眼,“陛下!您可算是醒了。”

夏明宇的後背墊了兩塊軟枕,傷處雖然懸空,但還是疼得厲害。他小幅度地挪動腦袋靠向床邊,張著蒼白的嘴唇說:“朕,不如從前了。”

“是昨夜宴席太過詭異,不怪陛下,且大難之後必有福氣,陛下開創的盛世會越來越好的。”

“算得上鬼門關走一遭了。”夏明宇歎了歎,倏爾餘光瞥到什麼,小心地抬起手指向窗邊的小榻。

蘇總管隨之望去,很快就從那毛毯裹成的團上撤回視線,“是安姑娘,累了一整夜,也不顧身處何地,直接睡了,奴婢怎麼叫也叫不醒。”

夏明宇鬆了口氣,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就讓她在這,安安靜靜的,朕看著寧神,也叫出入的宮女腳步都放輕些。”他徐徐將目光移到頭頂,話中意有所指,“朕也覺得吵了。”

蘇總管靜靜地揣測著聖心,見對方沒有要繼續睡下的意思,便提了幾件事:“陛下,奴婢差人去查了昨夜的舞伎,暫時還未有所獲。貴妃娘娘那邊說請的是京城幻花樓裏的舞師,奴婢的人去對了名字,發現那些舞伎分明沒進過宮,這可就奇怪了。”

夏明宇眼皮稍垂,低吟道:“朕記得有個樂師。”

“是玉公子,他還救了陛下呢。”蘇總管碰了碰碗,發現藥湯已經放溫了,便拿來湯匙舀了一勺,“不過後來奴婢沒功夫顧上他,禦景軒的人應該安排住處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