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天邊,在暮色褪去的朦朧白空泛起一點紅。
屋內響起腳步聲,林亦從裏麵拉開了虛掩的門扉,滿臉疲憊地對守在門外的司淵渟說道:“將軍醒了,在找你。”
司淵渟抬起一隻腳要進屋,卻又在即將落腳時遲疑地停住。
微弱的低喚從裏屋傳出——
“司九……你在哪兒……”
司淵渟渾身一震,未及多想,也不知見到楚嶽峙該說什麼,身體已先對那熟悉的充滿依賴的呼喚作出反應,迅速走進屋內繞過屏風去到床榻邊坐下,然後用幹淨的那隻手牢牢握住了楚嶽峙伸向他的手。
“司九,你別走……楚七害怕……”躺在床榻上的楚嶽峙自鬼門關前走了一趟,此刻渾身冰涼,整個人看起來蒼白異常,還在冒著虛汗的麵上隱隱泛青,就連嘴唇都是幹裂的,一雙濕漉漉的眼眸緊緊凝視司淵渟,像是犯了天大的錯,哽咽道:“對不起,楚七錯了,不是故意忘記司九的……”
“別怕,司九不走,不是楚七的錯,不怪楚七。”司淵渟俯身靠近楚嶽峙,抵著他的額頭,親吻他失溫的唇瓣,一絲濕意悄然從不斷顫唞的眼睫毛根處滲出,“告訴我,楚七還認司九,是嗎?”
摟住司淵渟的頸脖,楚嶽峙回應著司淵渟的吻,哭道:“沒有不認司九,司九就是司九,是楚七的,楚七還給了玉佩,要嫁給司九。”
對不起,將你忘記那麼多年,我都想起來了。
不要走,我不會再拋下你一個人,你不要離開我。
第38章 錐心剜骨
很長一段時間裏,司淵渟始終在尋求一個身份的認同。
想要被承認,更想要證明,自己還是曾經那個司淵渟。
心裏懷抱著的那點微弱希望,是在楚嶽峙叫他公公那個瞬間,徹底化為灰燼的。
即便身有殘損不能人道,他的才情見識仍在,他依舊有能力實現心中的理想抱負。
直到楚嶽峙叫他司公公,他跪在青磚上向楚嶽峙叩頭,才終於醒悟並真正明白了老皇帝要他進宮當太監的意思。
老皇帝是要把太監這個身份烙印在他身上,讓他永遠都無法再以正常人的身份回到朝堂,隻要他是宦官,這天下,便沒有人會相信他一心為民,願意舍己為國。
那時他想,沒有人會再記得司淵渟,因為就連楚七,也不認司九了,他與過去的最後一點鏈接,已經徹底斷裂。
直到十三年後的此刻,楚嶽峙又抱住了他,朝這片屍骨遍布的煉獄中伸出手,抓住了他下沉的殘軀。
他還可以是司九,楚七一直都沒有不認他,楚七回來找他了。
司淵渟小心翼翼地將楚嶽峙抱了起來,扶著楚嶽峙半靠在床頭,然後用手去摸他的腦後。先前楚嶽峙逼出金針的時候,滲出了不少血,現在傷口結了痂,可他摸著卻更覺得恐惶。
“楚七,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我寧願你不記得,就這樣忘了我,也不願你拿自己的命去冒險。”司淵渟聲音放得很輕,像年少時耐心哄楚嶽峙一般,先前對楚嶽峙冷漠嘲諷的眉眼都如雪化去,淩厲的丹鳳眼褪去陰鷙變得柔和,眸底深處化不去的悲傷哀痛隨之浮現,而他身上那常年寒意逼人的戾氣也全都收斂了,旁人看不到也感受不到的溫柔自身周點點流瀉。
楚嶽峙強撐著精神,過去的幾個時辰裏,他一度經脈倒行逆施吐血不止,若不是林亦施救及時,置之死地而後生地直接在他頭上大穴以及周身大穴施針,輔以內力引導梳理他大亂的內息,又喂他吃了護住心脈的丹藥,他恐怕就真的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