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趙希鵠在《洞天清錄》所寫:彈琴之室,宜實不宜虛。最宜重樓之下,蓋上有樓板,則聲不散,其下空曠,則聲透徹。
楚嶽峙沒想到司淵渟竟會帶自己到琴室,此水榭琴室十分幽靜,室內熏香的味道也令人感到舒適放鬆,他走到那伏羲琴前,又回首看司淵渟,難掩期待地問道:“司九是要為楚七撫琴嗎?”
司淵渟沒有否認,他走過去在琴桌後麵坐下,雙手輕輕放置在琴弦上,道:“這琴室,是我年幼時最愛之處,環境清幽有助於我靜心習琴。我當年落難後,隔了十年才再有機會出宮來此,發現這琴房還在,便買了下來。雖然買了下來,但也一直未有再在這裏撫過琴,因心境不同我也彈不出從前的琴音。我過去這些年,每次碰琴都是為了害人殺人,所以之前才與你說手僵硬了彈不出你想聽的琴音。鎮國侯府翻修好後,我出宮時也時常會來這裏練琴,你是第一個被我帶到這裏來的人。”
他自小便喜靜,看書練字習琴,修的是身也是心,從七八歲起他便是極沉穩的性子,他是愛琴的,所以發現這處琴房後便跟父親稟告,然後開始每日都在這琴室中練上兩個時辰的琴。入宮做侍讀那一年他十二歲,雖尚不懂風月之事,但他也曾想過,以後若是有了心愛之人,定要將愛人帶來此處,在這個留下他最多幼年記憶的琴室中,為愛人獻曲。
如今過去二十四年,終於實現了這個願望,將他愛的人帶來了此處。
右手大拇指在琴弦上一撥,悠長的一聲便在琴室中回蕩,司淵渟抬眼看楚嶽峙,承諾道:“往後,司九隻為楚七一人撫琴。”
楚嶽峙走到司淵渟身邊坐下,他將手搭在司淵渟膝上,道:“楚七也隻為司九一人起舞。”
淺淡一笑,司淵渟雙手按在琴弦上片刻,再起手落琴弦,奏起一曲《鳳求凰》。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一曲奏畢,琴音在琴室中縈繞未散,楚嶽峙已伸手摟住司淵渟投入他懷中。
“司九可不能如那司馬相如一般負楚七。”楚嶽峙纏上去親吻司淵渟的唇,他的眼中泛起漣漪,長長的眼睫毛顫唞著,道:“司九若是負楚七,楚七才不寫什麼《白頭吟》,隻要休夫與司九再不相見。”
攬住楚嶽峙的腰,司淵渟回吻他,在唇舌交纏間問道:“司九不負楚七,楚七可能與司九深情赴白首?”
“當然。”楚嶽峙拉開自己的衣襟,露出鎖骨的那道長疤,“楚七生死都是司九的人,這一生縱使起伏飄蕩,然而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他可以為司淵渟死,也可以為司淵渟活。
這半生,他們皆是闖蕩生死,幾經磨難才走到彼此身邊,此情無論生死,矢誌不渝。
剛剛撫過琴的手與那多年來持劍張弓的手掌心貼合十指相扣,司淵渟吻上那道早被他憐愛過數遍的長疤,那是楚嶽峙為他複仇的印記,也是楚嶽峙在忘了他後仍用心記著他愛他的證明。
琴室的窗扉被風吹得咿呀作響,縈繞的餘音漸漸散去,白袍覆在了散開的黑金袍上,一隻修長的手從琴桌前伸出,無助地落在伏羲琴上,琴弦被那用力的指尖扣動,便又發出淩亂的弦音來。
斷續響起的弦音掩蓋了琴桌下響起的壓抑聲響,另一隻手覆上了那仍按住琴弦不放的手上,像是在教導如何撫琴一般撥動那微微痙攣的手指,高低無續的弦音中,琴桌克製的震動讓賞琴聽琴之人的歡愉無限延長,直到窗外又吹過一陣強風,窗扉被吹得“啪”的一聲向內關上,琴桌也隨之被撞偏,陡然拔高的低吟是亂音中至情至樂的琴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