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馬車的主人本來不富裕,要麼便是為了不引人注目,而存心做出的偽裝。
沈融冬控製著自身腳步,按耐著胸膛氣息的不順暢,迫使自身一點一滴挪步,靠著那輛馬車靠近。
她走到馬車的跟前,踏上轎凳,來到車門前,手觸及上麻布質地的卷簾,輕輕往上揭。馬車端正坐著一道身影,暗色將他的修長輪廓渲染了一遍,晏遲起初撐著下頜在小憩,此刻驚醒,看向她,兩人在黑暗中相顧無言。
還是沈融冬先笑出來:“端王殿下?”
“太子妃,” 晏遲笑道,“久違。”
“端王殿下是陪同寧太妃一道來的?”沈融冬問他。
“嗯,”晏遲輕回,“待會便走。”
沈融冬的手始終保持著正在揭開馬車門簾的動作,不進不退,徘徊定在原位。
晏遲藏身在昏暗的暮靄裏,扮相看不清晰,也能知曉正襟危坐,同她不一樣,他看上她一眼,不見絲毫慌張透露。
“太子妃,若是疲乏的話,不若先回廂房裏歇息。”
沈融冬輕輕嗬笑了一聲:“端王殿下無論是將何事,都瞞得滴水不漏。”
從身份,到名字,再到心思。
晏遲有些意外,興許是沒料到她會這般問,輕道:“太子殿下昨日方迎了公主進東宮,今日不止攜帶著太子妃回沈府,更是來到崇恩寺裏,宮裏上至太妃太後,下至宮女太監,全都知曉了公主是個可憐人兒,太子妃在他們的嘴中,被議論成了什麼模樣,心中可有數?”
“有數。”沈融冬平淡道。
無非就是太子殿下寵太子妃過度,到時候沈府和她,更會被其他的人視作眼中釘,太子將太子妃捧上雲端,捧得越高,到時候摔下來便越厲害。
可是晏君懷覺得,他是在全心為她好,他亦有能力庇護她。
晏遲沒料到她的回應,遲遲沒接下句。
沈融冬開始了自己的盤問:“是端王殿下讓寧太妃來寺廟裏的嗎?”
晏遲道:“太妃本來便要為太後祈福。”
沈融冬自嘲勾勾唇角,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垂下自己的腦袋,將握住卷簾的手一點一滴鬆開,隻等粗布門簾將要落下,她從一絲縫隙裏看見晏遲的臉,瞳色晦暗莫測,唇角抿直,分辨不清情緒。
幼時墜落進冰湖裏的窒息感逐漸同先前的冰涼重疊,眼前的臉也迷迷糊糊印成了一張。
想到沈溫的那句:“你不記得了嗎?”
你不記得了嗎?
她倒是想問問他,到底還記不記得。
沈融冬不自知的,抿住唇,輕輕問他:“端王殿下幼年時,可曾意外墜落過冰湖?”
她知道自己問得直白,可若是不想回答,她的問題再含蓄也無用。
晏遲絲毫未怔,嗓音平淡從容:“未曾。”
“那,”沈融冬猶豫了一拍,“是否在年少時,借住過涼州知州的府邸?”
“未曾。”
“見過我阿爹呢?亦或者是,阿兄……”小姑娘模樣的人嗓音明顯是有了些氣餒。
晏遲斂住唇角,竭力讓自己不笑:“未曾。”
“啊,”沈融冬失落地埋下了腦袋,“果然。”
“你是有什麼心事嗎?”
“沒什麼,”沈融冬懨懨道,“隻是覺得,人在落難的時候,果然看什麼都像是救命稻草。”
“我像稻草?”
晏遲的聲音在昏暗裏,被勾勒得有幾分嘶啞,如同藏著一把小鉤子,尾音上揚,在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