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時常夢見他獨留棲霜宮,冬兒在他身旁,當他想要觸碰,她的渾身燃起熊熊大火,怎麼都撲不滅,他眼睜睜看著她化成灰燼。
這兩樁夢魘沒日沒夜糾纏著他,以至於他常常覺得頭疼,整個人焦躁不堪,太醫院的太醫們不是沒開過方子,隻是未有一味能見成效。
眼下濕透的龍袍緊緊貼在他脊背,想起父皇薨逝那晚,他自乾清宮回到東宮,想要尋求冬兒安慰,當時衣裳亦濕透,隻是在欺瞞自己,不過雨水打濕罷了,他甚至為此握了柄傘。
隻是,一路幹涸,從哪裏來的雨呢?
他到底是在自欺欺人。
眼下,遭到太後逼問,他仿佛看見趙準的那枚腦袋沒有端走,徒留一枚腦袋,雙眼充斥著血紅,追著他問道:“陛下,臣對您衷心耿耿,您為何要砍了臣的腦袋,還臣腦袋,陛下,您將臣的腦袋還回來……”
所有幻象重重疊加,他聽見密密麻麻的各種聲音,激得他的頭疼又發作。
倘若這時問他是否問心無愧,他敢答嗎?
不敢。
無論如何都不敢。
晏君懷後退一步,跌坐在金碧輝煌的龍椅上,他手中的劍垂下,劍尖觸地,發出錚的一聲清越聲響。
太後惋惜道:“陛下,哀家對你實在是失望透頂。”
言罷,她朝身旁候著的宮人道:“將先帝的起居注呈出來。”
她身旁的一位宮人手裏捧有一方錦盒,先前沒人注意,現下當宮人將錦盒蓋子揭開,裏麵現出一卷厚厚冊子,乃是記載了先帝最後時日的一卷起居注。
“陛下,你應當知道這起居注的最後,並未記載先帝薨逝那晚,有過什麼可疑之人出現在乾清宮。”
晏君懷薄唇微動:“既無記載,太後還有什麼好說?”
太後似是回想艱難,歎息著道:“那晚,哀家教宮人為先帝送去湯藥,她看見了你的蹤影,再發現乾清宮周邊的人全是生麵孔,唯恐被察覺到滅口,立刻回宮稟報了哀家,當哀家想要趕過去時,已是來不及了。”
“事後,哀家翻閱過當晚的起居注,倘若這上麵明明白白記載著你那晚來到乾清宮的行蹤,哀家倒不會對你生疑,隻是你的痕跡完全被消除,哪怕捕風捉影,都捉不到一絲,你說哀家,要如何相信你?”
“朕…”晏君懷囁嚅著,道不出一句完整話。
“你調換了那晚乾清宮當值的所有人,更是收買了負責記錄先帝起居的史官,事後斬草除根,登上皇位不過月餘,那位史官在府中悄無聲息地暴斃而亡,他的家人也被安排出京,這樣的例子,還需要哀家說上更多嗎?”
太後的逼問擲地有聲,晏君懷閉了閉眼,複睜開,笑道:“看來如今朕即便說得再多,太後也不會信。”
從她來到朝堂上開始,他就滿盤皆輸了。
太後歎道:“可氣先帝,怎會在臨終前幾日,還念念不忘著要解開你幼時心結,同你升溫父子情。”
晏君懷驚惶之中,長劍徹底脫手,碰撞出震懾人心的聲響,嗡嗡著,好似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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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門,沈溫和青王嚴陣以待,他們身後跟著一列精兵,隻是並不如晏遲在朝堂上所說那般,他們率領前來的大軍足以踏破皇城重重守衛,將整座皇城裹挾其中。
青王自打新帝登基之後有了封地離開京城,見識過許多民間疾苦,如今整個人比起當初做皇子時,要來得更加謹言慎行。偏偏此刻站在奉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