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話時,一點都不狂妄,眼裏有一種輕鬆的堅毅,從容又自信。
海坨山雪場是國內為數不多,適合高山滑雪的場地。北京下了三天雪,天時地利,厚雪皚皚。到時,雪還在下,對接了氣象局,半小時後的雪量會更大。
知道卓裕和徐佐克的恩緣,這一次導演組特意把徐佐克也請到了現場。卓裕已換好滑雪服,悉心聽徐佐克提點。
“從東麵山段下,120米處是你的第一個彎道,記得你的重心要比正常標準再壓低一點,因為接下來是第一個旗門,重心放前不放後。”徐佐克嚴謹道:“這是拍攝,不是比賽,不必追求過多的速度,你很多年沒上賽場了,要服氣,不許逞能。”
卓裕知道,老師這是擔心他的安全。
雪量增大,山區氣溫驟降,拍攝組那邊通知準備。卓裕跑到薑宛繁身邊,她穿著黑色長羽絨,脖子上是厚厚的圍巾,隻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麵。
卓裕笑,“跟隻兔子一樣。”
薑宛繁眼睛有點紅,白雪襯托下,像兩片桃花花瓣。
她嗓子啞,“要去了嗎?”
“馬上。”卓裕轉身,走了兩步又猛地回來,一把將她抱在懷裏,“等我回來。”
卓裕上纜車,轎廂緩緩上移,隔著玻璃門,他一身紅白滑雪服,雪板立在腿間,像一株自由生長的翠柏。
薑宛繁站在原地,笑著對他揮揮手。
轎廂裏的卓裕,忽然微微屈膝,調整到她能完全看見的高度,雙手彎向頭頂,比了一顆……心。
笑聲與起哄聲陣陣,與這豔陽白雪交相呼應。
幾分鍾後,卓裕出現在東麵山頂。
那抹紅淬了光,伴隨呼嘯山野風聲,滾滾紅塵,快意江湖。
薑宛繁在雪色裏微眯眼,心髒似要膨脹而出。
廣播裏響起音樂,鼓點,電音穿插,如電流在五官巡遊。她的眼眶脹,眼底湧現潮意,難以形容這一刻的複雜情緒。
山頂之巔,雪原之上,卓裕站在那。
雪落滿山,風裹旗杆,萬生萬物都在振翅呐喊。
音樂漸入副歌,一段密集鼓點演變,轟的一聲如驚雷投擲。
卓裕壓低重心,雙手扶膝,身體稍傾,便如天上瀑布,奔至人間。
速度極限,雪板鏟起落雪,綻開成雪扇,在他腳下如騰雲。卓裕屏息,如遊魚回歸深海,不止身體,靈魂的力量也在洶湧外展。
垂直落差的山脊,像是他的年少綺夢。卓裕近乎蹲在雪板上,左手伸後,壓住板尾,目光堅毅,落差邊沿騰空起跳。這個高度,讓所有圍觀者發出驚歎。隻見他淩空翻轉,完成度極高的一個大回轉後穩穩落地。
遇石便蜿蜒躲避,枯枝擋路,他騰躍而過,攀於山頂,而後無畏途中荊棘,亦能勇敢去追,去跨越。
漫天風雪裏,山雪同色,卓裕身著一抹紅,似神筆,勾勒出赤焰流動的風景。未知之境又怎樣?青山遮不住,那就借風東去闖、去冒險,總能開辟一條新航線。
卓裕這套動作完成得實在漂亮,撲麵而來的震撼被鏡頭記錄。導演激動不已,一遍喊過。卓裕壓板降速,原地一個颯爽回旋,堪堪停住。
他抬頭,凝望空山,目問白雪。
這一程,逆行山川四季,空手攬人間。
少時夢想、遺憾、委屈、不甘、抉擇……在這一刻通通釋懷,隔著墨鏡,他眼底泛濫潮水,濕意難擋。
他緩過這陣情緒,然後下意識地回頭,去人群裏搜找薑宛繁的身影。
沒找到人,徐佐克驚慌的聲音先入了耳,“快,快叫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