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熱的:“頭回在侯府門口……哥哥是認出我了麼?”
十來年說話就過,提及到燕京以後的事,楊斯年喃喃道:“那時隻覺得你眼熟,有幾分像阿娘。但見你是跟這府裏老太太去的,又不大確定,所以後頭悄悄找人在查。”
話到此處,他情緒一落千丈,眼神暗下來:“我該找機會直接問你的,是我太謹慎了,不然,你也不用總在這府裏過寄人籬下的日子。”
人說長兄如父,對於她這個妹妹,他總有道不盡的愧疚,確認身份後的每一個時辰,都在後悔自己的謹慎與小心。想來想去,這也不對,那也不該。
司瀅不願見長兄這樣低迷,彎起眼來笑:“我在這府裏過得很好,府裏個個都各善,而且我也是名下有溫泉莊子和瓷器鋪子的人,房裏還有一匣子銀票,不缺錢的。”
在她的笑顏之下,楊斯年額頭也鬆開了些,隻是吐出一句:“終歸不是咱們的東西,要了不好。”
他站起身來,轉著眼望了望:“書房機密之地,謝大人倒是大方敞亮,願意安排在這裏。”
司瀅察言觀色,感受到哥哥語氣裏的冷淡,也沒好接話。
書房裏靜了會兒,兄妹二人誰都沒有說話。
楊斯年在地心邁了幾步,目光掃過這不算寬敞的房室。
書房極靜極密之地,套句興許不恰當但通俗的比喻,男子書房便如同女子那首飾妝台,透過寥寥物件,大抵能窺出主人的品味與賦性。
尋常器具,明朗清靜。這間入目並無花裏胡哨的陳設,說明主人沒有什麼是急著要向人炫耀的。而不急於顯擺,是骨子裏的低調,更是勳貴子弟的底氣。
貴在簡便,精在脫俗,說陋不陋,自有講究。
然而在楊斯年這裏,書房歸書房,人歸人。
他轉過身,看著才剛相認的妹妹,語重心長道:“你與謝大人生了些私情,這事我已知。你自小喜歡生得好看的,他皮相了得,能入你的眼我也不覺得奇怪。但芽兒,可莫要忘了,你是怎麼到謝家的。”
司瀅有些抹不開麵。
哥哥就是哥哥,知道人秉性難移,一下就指出她貪謝菩薩的美貌……可是,謝菩薩也不止空有美貌。
遊移了下,司瀅遲遲出聲:“哥,我和他……”
開得口來,但在哥哥的目光之下,突然又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了。
楊斯年靜靜盯著她,片時歎氣:“昨日在宮裏的險,你應當記得很清楚。那些權貴拿捏起人來,扣在身邊還是輕的,稍有不慎,命就難保。”
“而今謝家在朝中已有樹敵,打你主意的便不會少,你若執意與他一起,像昨日那樣的險,往後不會斷。”
“我不能讓你冒險同他在一起,早先咱們兄妹互不相識也就罷了,眼下既已相認,再看著你往火坑裏跳,讓我今後怎麼與九泉下的親人交待?”
一句複一句,司瀅有些結舌。見長兄這正經八百的樣,恍然間,好似又見到當年那個子曰子不曰,時而仰天時而俯地,作派有如小夫子一樣的少年人。
可說來說去,確實也是為她著想。
有了男人忘了家人是白眼狼,但負心漢也不好當,司瀅摳了摳手心:“可是哥哥,他要對付趙家,咱們的仇人……不也是趙家麼?”
楊斯年眼裏閃動幾下,未幾他背過身,嗓子發緊:“咱們的仇人不是趙家,是這爛了根子的大縉王朝……是先帝爺。”
他明白妹子的想頭,當初入宮,他也是想活命,想執權柄,想為家人報仇。
可也正是入宮近了權力中心,才知道事實,並非表麵看到聽到的那樣。
當年蘇定河那戰,明麵上看,是趙閣老示意中州市舶司,讓中州商船去當誘餌,才有了司氏一族的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