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1 / 3)

鉛雲更青上幾分,黑白分明的雙目之中閃電疾掠,呼吸發滯發沉。

“朱晏亭!你……”

自幼驕橫的天子驕子從未受過這等委屈,怒到極處了,想駁責,想降罪,啟口連“誅”都想說出來了,卻接不下話去。

朱晏亭不怕死,也沒什麼三族九族,拿朱恂一家威脅不了她。好像隻在意個李弈,李弈也快死了。她不畏死,以死畏之不過是自討沒趣。

盛怒之後緊追的後悔,齊淩對今日前來後悔萬分,應當說,忽而對和她之間所有事都感到後悔。他追思往事一疊的灰心,眼看就要成站在這裏讓她責備卻一字不能反駁的場麵,氣的頭昏腦漲,胸口起伏越來越快,指著她的袖邊的手都爆出青筋,口不擇言反詰:“是不是你自己拋夫棄子,拋下昱兒不要的?”

朱晏亭以為聽錯了,不能相信從一個傲橫慣了的天子口裏聽到這樣的話。恍神怔怔看著他,胸裏怒火像是被什麼東西撲壓了一下,神思飛動,才欲啟口,又被他倉促一拂袖打斷,他別開臉冷聲道:“你滿心裏隻有自己和舊家臣,現在倒說社稷儲君了,江山如何,社稷如何,幹卿底事?”

朱晏亭才鬆動的表情瞬乎冷硬:“未央宮裏君前我後,乾陵裏君右我左,你是君父我是皇後,我生的儲君,我固的社稷,別人都能照拂得,我問不得?”

“好,好。”他冷笑了兩聲:“朕就不該來。”

齊淩轉身抬足便走,然而他身形才動,還沒來得及走到廊下,雨就落了下來。先是幾滴,叮呤當啷痛擊瓦當,越來越快,越來越重,醞釀了一早上的雨以鋪天蓋地之勢潑灑而下,等他走到廊道盡頭,眼前雨霧已如密密匝匝的珠簾。

“陛下,走不得。”曹舒匆忙阻攔著,小內監撲在地上為他擋飛濺過來的水霧:“現下雨勢太大,苑裏路滑,路都挨著湖,萬萬走不得。”

曹舒轉頭看向朱晏亭,見她還站在原地看這邊。

忙喚:“殿下!”

*

第102章 滄海(七)

這場驟雨醞釀得太久, 天關決堤,衝出些天崩地陷的氣勢來, 一時間雨打落葉, 風卷殘枝,宮外密林和昆明池都白茫茫的一片。

雨點子又大、又密,落在身上都會疼。這樣的光景, 別說是禦輦,就算是剛進宮地位最低賤的跑腿小宮人,也不會叫他出門的。

齊淩卻執意要走, 也沒有人敢阻攔, 把曹舒急得要向朱晏亭磕頭。

朱晏亭仰頭一望陰沉脈脈天際, 閉上眼長歎一口氣。

心中天人交戰很快便有了結果,她看向齊淩背影,冷不丁遞了一句:“陛下今日所為何來?”

沒人回答她,隻有雨聲,所幸他腳步止住了。

隔了一會兒,他還是硬邦邦答:“太醫說你有身孕。”

“我有身孕了,三個月。”朱晏亭道:“和那時候一樣, 胎像不穩。陛下現在走了,過一個時辰妾若有小產之相, 陛下不是還要回來?”

“……”

“陛下子嗣單薄, 為了‘社稷’之故,也會回來的吧?”

齊淩方被雨氣撲減的怒火被她三言兩語又輕輕鬆鬆挑了起來,氣的頭暈腦脹,轉過身來, 還欲再言。

朱晏亭卻已經疲倦於這等沒有結果的口舌之爭, 在他轉身之瞬退後三兩步, 俯身垂首,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先出口搶了先機——

“請陛下在此歇足待雨停再行,妾戴罪之身、拙口愚舌,不敢侍奉君前、玷染聖聽,妾戰兢惶恐,如履薄冰,請陛下饒恕妾一將死之人的無禮,妾自請退避偏殿。”

她低垂著頭,鬢發被風吹打得蓬亂,謹慎懇切,說到將死之人時,觸動傷心事喉頭細微的哽了一下,步履急促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