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芳眼睜睜看著一向溫文爾雅八風不動的公孫行愀然變色,驀的站立起身來,幾乎把桌子推倒,急急的推開窗戶。
隻能看見幾個跑遠的孩童背影,雜入災民之中,瞬乎不見。
公孫行酒也顧不得喝了,道還有要事在身,叫蔣芳稍安勿躁先順著蔣旭的意思等他想法子,便匆匆離去。
他沒有回府,直接遞符進了宮。
……
申時,上林苑,獅苑。
猛獸咆哮之聲此起彼伏,驚起飛鳥,震栗山林。
有個小黃門從圍得水泄不通的羽林郎圈外貓著腰小心翼翼走過,登上獅苑中最高的渭陽台,把一句話遞給了獨守在那裏的恒王齊漸——
“舞陽長公主求見聖麵,請殿下幫忙求情”。
這小黃門是從前老太後的宮人,語氣對著齊漸也不那麼恭敬,他話音剛落,苑裏籠中的雄獅吼了一聲,爪子拍在鐵籠上。
齊漸手裏捏的一個棗酥餅滾落在了地上。
那人趁亂傳了消息,便快速隱匿在人群之中,像滴水彙入大海。
齊漸轉頭再看,已無處尋覓這個小黃門的蹤影。
他漸漸凝重,將視線投往角抵場,隻見鼓聲喧起,獅吼助興,齊淩赤膊正與一體格魁梧的力士纏鬥。衛士郎官裏三層外三層,白生生的刀,黃燦燦的戟,燥熱秋陽下映出刺眼的光。
近些時日,齊淩近乎癡迷的沉溺於角抵遊戲,兩三日就要來一回,回回親自下場,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陪玩的羽林郎要擢出力士來,既要輸,又要輸的精彩,不免有些吃不消。
謀臣博士也提著心:遇到奇異星象,就算不像宋景公一樣播德於民,祈憐上蒼;不像前朝成祖一樣懲治宰相,移厄於臣……也該有所警覺,不立於危牆之下,不再參與角抵這樣有些危險的遊戲才是。
但誰也勸阻不住。
隔了幾十丈遠,齊漸慢慢將目光凝向場上的兄長,驕陽烈烈傾下,他麵上落著明晃晃的光,唯有眉弓眼窩擋下兩片陰影。
像一輪明亮得能灼傷人的太陽。
籠罩在長安城上方的陰雲似乎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
齊漸瞬乎之間也有些錯覺,星星豈能與太陽爭輝呢?
他想,正因為皇兄不放在心上,周遭的人才能安下心來,不至於真如天塌了一般。
即便如此,齊漸還是被剛才那個突然出現的小黃門攪亂了心神,感覺最近皇帝身側的護衛不如從前森嚴了。
他喝下一口涼茶,靜了靜心神,對現任的羽林軍中郎將劉鳳之道:“差不多了。”
劉鳳之自開場起就眼皮跳的厲害,今年羽林軍格外不太平,朝野風聲又妖異,在獅苑無一刻不懸心,就怕出點岔子。
劉鳳之對場上的力士使眼色。
一盞茶後,齊淩更衣回到渭陽台上,麵上還泛著曬出的紅。接過宮娥在冰鑒裏冰好的綢帕,將眼睛額頭一擋。
齊漸麵色凝重喚他:“皇兄。”
那邊漫不經心的答應。
“上一回諸侯獻女都是四年前了。”
齊淩沒說話。
“不如讓少府和宗正操持著再來一回,不拘從長安還是郡國,該向後宮進些佳麗。”
齊淩掀開巾帕一個角,看他一眼。
“這麼下去,羽林軍就算有多少八尺大漢……也禁不住皇兄折騰啊。”
“……”
下一刻,一片冰涼的濕綢帕砸到了他的臉上。
齊漸被砸了一下,任那綢帕滾落膝上,卷了卷遞給宮人,嘿嘿笑了兩聲,摸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