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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皇後孤身闖入禁中已經過去十二個時辰,這一日一夜的光景,禦前的形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對於羽林中郎將竟為她大開方便之門此事,麵對異議,劉鳳之說:“一個婦道人家,留在禁中又能掀起什麼風浪?”
“可皇後有刺君之嫌,不是還在暗查嗎?萬一她對上不利……”
“一宮人可製之。”劉鳳之冷笑道:“讓她攜金印回未央宮,調集衛士,那才叫縱虎歸山。如今人在甕中,豈不更好?”
“你…你如此自作主張,就不怕陛下治你得罪?”
“她自己矯詔來的,治罪也是先治她。”
曹舒氣的跺腳不迭:“哎你……哎!你是沒見識過這位殿下。”
劉鳳之雖然在禁軍裏幹了十三個年頭了,但確實是“新來的”,他從前是北軍“八校尉”之一,任胡騎校尉,宿衛京師。直到今年羽林軍大亂,才擢升至中郎將,此時,還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他不知羽林軍之亂就是拜這位“婦道人家”所賜,對著如臨大敵的曹舒哂笑:“阿公不會真以為半個人也沒帶來的女子,臂不足三尺,聲不及五尺,能掀起什麼風浪吧?”
曹舒冷笑。
果不其然,才過了十二個時辰,形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前“禦前第一人”的中書令曹舒,竟已不能再來去自如了。
曹舒走過一麵通天徹地繪著九重天地諸鬼神的壁,天色暗了,帷幔掛得低,壁上油彩混的金粉在一樹十二盞東桑神木燈下泛出細細密密金澤,軟綃堆得像重重迷霧一樣,後麵就是皇後臨時辟出的起居之所,堪堪擋了皇帝燕居之所,太醫令奉藥湯、太官令奉膳食、禦府令奉上燕居常服,都要過她的目。
——照看天子起居藥膳服飾,也本來就是皇後的職責,沒人有資格說半個不字。
也幸而她沒有管別處。
但光是這一點,已令不能信任她的曹舒惴惴不已,暗自叮囑少府諸令所有湯羹藥膳衣裳都需慎之又慎,造冊錄籍過印森嚴,過皇後眼之時必須有一令一丞、兩個黃門冗從仆射、兩女官在場,不得有任何假手他人的機會。
先防人如防賊,曹舒此時造訪,頭皮隱隱有些發麻。
對宮人說:“勞代通傳,奴婢牛馬走中書謁者令曹舒叩見皇後殿下。”
這畢竟是明光殿,人是禦前人,都是曹舒熟人。
他很快得以進入。
朱晏亭身上簡素,挽墮馬髻,未施脂粉,發髻畔隻裝飾一朵時下正開的幽紫色舜華,一點尖銳之物都無,純素至極,赤子之態。
曹舒見了,放心之餘,免不得倒吸口氣——實在難以將眼前人與有刺君謀權之嫌的“妖後”關係一處。
朱晏亭聽他說完:“阿公是想孤去替你打發那個倔老頭?”
曹舒躬身,又嫌不足,幹脆長跪在地“請殿下代為通傳。”
朱晏亭笑吟吟低目瞧他:“阿公這是把禦史中丞的本事學過來了,孤若不願放你進去,你就長跪不起?”
曹舒隻露出一個銀發斑駁的顱頂:“求殿下。”
朱晏亭笑了,意味不明的歎:“曹阿公,你對陛下可真是……忠心耿耿。”話音剛落,便轉身朝裏去,渺渺一影,漸消失重幕間。
足音走到十幾步外,停住。
“還不跟上來?”
這一聲,如聞仙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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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山河(十一)
曹舒離開內帷不過十二個時辰, 再回來時,分明所陳所置皆如從前, 卻好像什麼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