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沅正誇讚寒暄時,齊元襄派去桂宮的使節回來求見,齊元襄忙請,摒去諸人,將丞相也請去更衣沐浴,獨留下他和孟嘉言。
“怎麼樣?珠釵和珠子送到桂宮了嗎?那邊怎麼說。”
使節麵上猶有青白之色“送是送到了……但是一個字的答複都沒有。”
“誰接見的你?”
那人嘴張合幾次,終是小聲,怯怯,囁嚅出兩個字。
“陛下。”
齊元襄大喜撫掌,道:“他親自接見,他急了。我就知道此二物能亂他心智,他妻他兒都在我手裏,不由得他不照著我說的做。是吧?”他說著,向孟嘉言望去,見後者冠下眉頭似深深皺起,表情一滯:“有什麼不對嗎?”
再看使節表情,也格外凝重。
“陛下知道是大將軍送那二物……”使節喉嚨吞咽多次,緩緩的,擠出四個字:“大喜過望。”
齊元襄麵上笑容一僵,心間隨之漸漸發寒。
與此同時,孟嘉言也重重捶股:“看看,你下的這一手臭棋。”
齊元襄不明所以,愕然發問:“告訴他妻兒的命在我手裏握著,讓他有所掣肘有何不妥?你們怎知不是方寸大亂、強作鎮定呢?”
孟嘉言問:“你真的敢動皇後嗎?你能以滾雷之速立足長安,賢士雲集影從,皆因先帝猝崩,人失所向,而你擁正統之利。將軍該不會以為,咱們能在宣明殿裏議事,靠的是咱們臨淄國的國力?你知不知道,門外多少人,都是衝著他們娘兒倆來的。你不扶太子繼帝位,恭恭敬敬侍奉太後,舉他們的旗號誅殺逆賊,反倒打起皇後和太子的主意?你是活膩了自尋死路嗎?”
“我知道、我知道。”齊元襄忙不迭道:“兵不厭詐,我就嚇一嚇他。”
孟嘉言長歎:“陛下膝下止一子,社稷單薄。若讓他以為是皇後主政,才會投鼠忌器,有所掣肘。現在知道是你在裏頭翻搗,知道是你脅迫他們母子,他還有什麼顧忌?以羽林軍之精銳,若強攻未央宮門,你守著了半日?他手裏可還有兩萬北軍!”
齊元襄回過味來,臉色漸漸,變得鐵青。
大步向外走去。
“你去哪兒?”
“椒房殿。”
“解局之人隻有皇後,你必須對皇後畢恭畢敬!再肆意妄為是取禍之道!”
齊元襄的應答,伴隨足音依稀。
“是。”
……
這日隅中時,晴了多日的長安下了一場雨。
這雨來時黑沉沉的滾雲壓到城牆邊,霹靂閃過,響雷炸過,播送不盡的密密霖雨爭著搶著的落,澆得雲天之交白若一線。
雨衝刷了章台街上的血液,衝出青磚黃瓦的底。
長街上,車轍轟隆隆滾過,一車一車的兵械還在從武庫運出來,車上蓋著厚厚的油布。
數條街之隔,一片被圍著的空地上有幾十個人,身穿赭色囚衣,渾身被澆透了,形容大多精瘦頹唐,被牢獄折磨得不成人樣。有的站著,有的倚牆坐下,有的幹脆躺得四仰八叉,宣明軍的隊率不管、也管不了——三個人,管不了幾十人。
從沒有這樣招兵管兵的,但齊元襄能用正規軍太少,還要分散去控製大量臨時招納的兵馬和刑徒,分到最下方,隻能是這般模樣,三人已是多的。
幸而這些刑徒都是重犯,原本死路一條,絕處逢生,亢奮之下交談不止,嚷嚷喧鬧之聲蓋過了匝地雨聲。
不似要上戰場,反像是要過節賞燈赴廟會。
兵械甲胄運到後,隊率拿著簿子清點,大叫一聲:“謔,便宜你們了,這可是一批好貨。”
一車一車的掀開油布,隻見齊地之槍、燕地之刀、楚地之弓,鋒薄弦韌,紋路精細,密密整整排列著,雨滴墜在兵械上,錚錚直響,大雨衝刷得木黑沉沉、刃白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