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的,有鏈子從他的指縫垂下來。

項鏈?

相凝霜不太確定地推測道。

那鏈子極細,在天光裏時而折射出微弱的亮光,她看了好一會才認出那鏈子好像是珞石製成的。珞石產自空桑山的陽麵,冬日裏可以生暖,可惜顏色並不多,隻有素白一種,不大好看,很少有人用它來做首飾。

相凝霜之所以知道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她也有過一條珞石的項鏈。

……不會吧。

她心情微妙地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自個兒做妖女許多年月,行事不忌,的確有意無意惹過不少情債,但因為曾經目睹過合歡宗的女修花數百年時間攻克佛修,好不容易成了好事,那佛修卻因動情修為大跌,渡劫時沒扛過去折了性命。因此對佛修一貫是敬而遠之,半點因果都沒結過的。

一樁風流韻事是不礙事的,但損了人命總是不美,日後她渡劫時這樁性命也得算在她頭上。

不劃算。

在她觀察那條珞石鏈子時,洛長鶴似乎是已經緩了過來,在幾息內便平息了靈力的波動。

也得虧這佛塔之上沒有修為低下的外門弟子,不然方才那一遭威壓便抗不過去。

相凝霜眼睜睜的看著他平複了一會氣息,理了理衣衫,流水一般的素錦自他指尖滑過,而他姿態從容地站了起來。

經過方才那一番苦痛絞身,他這時神情竟然極為平靜,不過一個抬眼,便有如神祇高居雲端俯瞰芸芸眾生,這三殿七樓二十四塔,都不及他一睇的佛性。

紅塵萬相,梵音繚繞,佛香渺渺。

又慈悲,又冷漠。

此刻有扶桑花悄然映上西窗,日頭西斜反而天光漸明,籠出一片金光,年少的佛子斜披素白袈裟,頂著冰雕玉塑的一張臉,在這樣明豔燦爛的日光中微微俯下臉去,眼睫輕垂沉沉如夢,看向麵前這一支亭亭未放的花。

他指尖一動,伸出手去,似是要輕輕觸碰花葉。

相凝霜心裏一緊。

洛長鶴修為已臻大乘,他不會一眼看出自己不對勁,要在這把她當場捏死吧。

突如其來的叩門聲解了她的困擾,門外有人低語請示道:“上座,天虞閣來人已至山門,住持問您是否有空一見?”

即便是大法華寺的主持,尋常也是請不動洛長鶴的,隻不過眼下這事是必須要他出麵的。

洛長鶴的手停在半空中。

蒼白,瑩潤,毫無血色。

他仍然低垂著眼眸,此刻他的眸色淡了些,像暗沉沉的雪夜,平和澄澈,看不出情緒來。

他輕輕應了一聲,聲音極輕極淡,似朔風拂過無崖雪山。

門外的人得了這一應聲十分惶恐,回話都帶著點感激涕零的味了:“……是,另外方虞閣司器萬鳴欲與您當麵共商除妖一事,約莫半柱香後便會上明塔了。 ”

方虞閣司器?

這句話中包含的信息太過熟悉,相凝霜驟然聽到這裏,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如今修真界門派林立,正道之中有方虞閣與長留山,藥王穀等派為首。

長留暫不必說,藥王穀善煉焠丹藥之術,而方虞閣弟子則以鑄術見長,各色法器,法陣,符籙的鑄造皆通,閣主之下有四司長老,其中的司器長老則主劍、印、尺、令等器物鑄造。

而方虞閣的司器長老萬鳴,據說很不擅長和人打交道,隻喜歡研究怎麼鑄劍,自打入閣起四百年間下過自家山頭的次數寥寥無幾,而此刻居然千裏迢迢來了大法華寺,又牽扯到除妖……

那不就是四十年前惡妖流竄盜走天虞閣寶物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