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低了些。

“…上前來。”

他撥過最後一顆持珠,說話時並沒有看她,淡金日光斜斜,隻照亮他側臉,一片冷玉般的光輝,說不清與聲音哪個更冷些。

“…我為施主一試根骨。”

相凝霜微不可察地一頓。

果然,洛長鶴有疑心要試她,若是察覺出她有什麼不妥,估摸著便要就地將她給度化了。

“好。”她倒是半點不虛,一邊很幹脆地應了一聲,尾音上揚著,一邊從案幾上輕輕巧巧地跳下來,跪坐在洛長鶴麵前。

“請您教我…?”她偏了偏頭,藏了一肚子壞水,說的話卻像模像樣。

於是素衣高潔的佛子依言撫上她發頂。

仙人撫我頂,結發授長生。

洛長鶴垂下眼,一時之間不曾言語。

他低垂的纖長眼睫如雀翎一般,在眼尾落下疏冷的影,相凝霜仰著脖頸直愣愣看著,在心裏漫不經心的歎了句睫毛好長,並不擔心他真探出什麼來。

她是花木化靈,修的是自己獨有的心法,其中有一式名叫駐月,可以壓製隱藏自己的修為,即使對方修為高過自己也無法識破。

果然,洛長鶴片刻後收回手,腕間的紫檀佛珠在動作間發出鈍鈍的響,清雅俊美麵容上仍然是平和的神情,先道了一聲佛號:“…施主根骨奇佳。”

這廝肯定還沒放下疑心。

相凝霜與他幾次交手,深知這洛長鶴絕不是什麼慈悲為懷不造殺業的出家人,想了想還是先扯點別的,很快抬了抬眼,笑吟吟問道:“您施我如此機緣,我該如何報答呢?”

“阿彌陀佛,此事……”

洛長鶴啟唇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

因為他麵前的女子,正膝行上前幾步,輕輕牽住了他的手臂。

相凝霜很明顯的感覺到洛長鶴的身體一頓,手臂的肌肉都繃了起來。

她一瞬間想出了十個洛長鶴暴起殺人的應對措施。

就他這股子假模假樣高山白雪的做派,再加之他的修為與地位,估計幾百年間敢上來就拉他手的人寥寥無幾吧。

嘻嘻,妖女就喜歡這種良家。

趁熱要添把火,她沒有退,素手仍擱在他的衣袖上,抬起眼,眼神歡欣又清透,盈盈如同落在湖心的月亮:“…我便以此身相許您吧。”

此刻天色完全的暗了下來,窗外懸著的鮫珠幽幽亮起,初初化靈的花妖連眸色都是透的,依賴又膽怯的抓著恩人的手臂。

盡管這恩人是個石頭心的出家人。

許身酧明月,垂淚向郎心。

再澄澈不過的情態,再曖昧不過的語句。

洛長鶴滯了一瞬。

僅僅隻有一瞬。

然而就是在這一瞬裏,木門被吱吖一聲用力推開,門外人的話語在同一刻響了起來:“…方虞閣萬鳴見……”

將近百年未下過山的萬鳴此刻心情還算舒暢,一路走來都沐浴在大法華寺的香霧誦經中,隻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被淨化了。

——直到推開門後一閃而過的光景直直闖進他眼前。

灼灼的是緋紅裙裾,皎皎的是素白袈裟,重疊糾纏在蓮花磚上,是靜謐禪室裏不該有的一段旖旎綿延。

這一瞥實在是短如石火,除了直衝入視線的顏色,似乎還有更多。

然而他來不及細看。

眼前剛被推開一條縫的木門“砰”一聲關住了,他更是被一震三尺遠,後背重重撞在了牆壁上。

萬鳴愣住了。

實在是大法華寺這氣氛太唬人,對麵壁畫上拈花而笑的佛陀還正對著他,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作何反應,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沒動,試探著問了一句:“……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