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頻伽是佛國世界的神鳥,尋常人聽到叫聲,皆能立刻生念佛、念法、念僧之心。

可惜“出妙音聲,如是美音”的迦陵頻伽,如今倒了嗓子,叫一聲都得被人拿石頭砸。

洛長鶴沒有理會跳來跳去的迦陵頻伽,而是撚著持珠低下眼去,為方才聽聞的慘死妖修念了一段往生咒。

無恨峰鬼修作亂時,他破戒執杖,殺萬千鬼修,天火焚峰屍橫遍野,後也曾在雪中三日三夜超度亡魂。

迦陵頻伽覺得自己看不懂洛長鶴。

正如他千年前不明白性傲不馴如孔雀,鯨吞佛陀踏至靈山後如何甘願成明王持戒,如今他也依然看不明白孔雀後人。

不過他隻是一隻小鳥,■

寺內的佛修學僧都等候在了明水池旁。

明水池波光粼粼,乃禪宗昔年潑的一盞茶而成,無論僧人俗子,皆要於明水池中拭手淨體,方可一路登階入金殿。

今日佛子於金殿開壇講經,稀罕程度幾乎等同於天降稀世法器,因此連寺內負責掃灑的外門弟子都趕了過去,激動而又肅穆的等在階下。

而相凝霜則大大方方的在明水池旁坐著。

她用了心法隱身,支著下巴高高坐在池旁假山,懶洋洋姿態不甚端正,身上灼灼紅裙與層層疊疊綃紗雲袖曳在粼粼池麵,她隻是低著眼看向人群,十分嚴肅地思考著一個問題:

這寺裏的和尚竟然長得都還挺不錯。

相凝霜是個取向十分多元的妖女,沒有什麼隻愛某一款的臭毛病,前些日子覺得眉宇疏闊在天光下對著她笑的少年劍修順眼,這些日子就變成覺得慈悲禁欲眉目冷淡的佛修帶感了,或許再過些日子就又覺得妖修也不錯……

妖修……

她想到這裏時頓了頓。

她想起前世她搞的那隻狐妖,到最後瘋得徹底,一身血跡未幹,隻是低下頭用帶著倒刺的舌頭,一點一點舔吻她的小腿。

嘶,不會是這廝殺的她吧。

相凝霜越想越覺得這不是不可能。

頭頂金殿遙遙傳來鍾響,重重疊疊,如波如浪。她思緒一頓,抬眼望去。撞鍾九下,佛子開壇。

與此同時,遠處六獸屋脊金頂紅牆高聳連綿之上,有日光乍破雲層,幾乎照亮世間一切重重迷障疊疊高牆。

人群之中有人不禁發出低低驚呼,為這難得一見佛跡。

……倒是給她留了自由行動的機會。

相凝霜偏著頭想了想,從假山輕輕鬆鬆翻身而下。

*

大法華寺高居雁宕山,山頂落雪,千年不化,每六十四年有靈雁歸宿,因此靈氣潤澤方圓,以至護佑東境全境,保承平日久,就算是居住在東境的普通百姓,也敢相約夜遊不閉門戶。

然而自雁宕往西,就是另一幅光景了。

再穿越東境邊界最後一座城郡之後,便入了妖界首城——夜遊宮。

郎不入夜遊,郎眼迷魂亂。妾今宿夜遊,妾也得眠。

夜遊宮是集四境風月之地,沉沉暗夜十裏盛筵,衣香鬢影紅衫翠袖,朱廊深處抑或是池麵荷深有玉鬢釵橫、盈盈眼波轉出一段香。

浮遲倚在長榻上。

他的位置在城中的湖心水榭,是筵席中尊貴的位子,水榭下有鮫人作舞,他看得漫不經心,眉眼媚而冷,帶著幾分狐妖獨有的迷離煙氣。

他飲了一盞酒,帶出些倦色來,側過頭問話,聲音並不如何在意:“追到哪裏了?”

回話的是個狼妖:“底下人追到雁宕,便停住了。”

浮遲譏誚一般彎起唇角,不一會笑得仰起身來:“連個雁宕山也不敢進,你不如領著那些狼崽子滾回草原上搶骨頭,還自在些。”

狼妖憋的臉都綠了,在心裏破口大罵你能你怎麼不自己上雁宕,嘴上到底還是忍了:“……洛長鶴還在雁宕,派出去的小妖上不去山。”

浮遲聞言慢慢嘖了一聲,自言自語一般:“尋常妖修進不得,那盜寶的那隻妖……又是怎麼進去的呢…”

“……吵死了。”他一貫陰晴不定,此刻不知想到什麼臉冷下來,看滿席的舞樂不順眼,“停了。”

狼妖隻好朝著一旁比了個手勢。

遠處廊下的樂聲立時停了,他正要開口說話,突然又有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