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銀的寬大衣袍迤邐在烏桐木地板上,像這場煙氣迷離、燈影搖搖的午夜華宴上之上,最尊貴的座上客。

相凝霜突然生出了一個很奇怪的比較。

明明是一樣的臉,但若是洛長鶴與南客同時出現,人們最先注意到的肯定是洛長鶴。

並非容色有甚高低之差,而是氣質的差別。洛長鶴氣質太過高遠,僅僅隻是站在那裏便如長空深雪,重天流雲,見之而心曠神怡,於是知天穹之遠難描難摩。

南客則完全不同,他似乎天生就適合隱在黑暗中迷離煙氣之後,便如此刻他麵容半掩在一方重紫浮銀的衣袖之後,微微垂目的姿態氣韻深深,像午夜裏有蝶翼輕輕飛過重簾深幕,被涼風一送,顯出來霧般虛幻的影。

這兩人若真能同時出現,那也太……

興許是她看得太久,南客察覺到她的目光抬起眼來,低低“嗯 ?”了一聲。

“沒什麼。”她回過神,扯了個由頭,“你應該不了解這個秋水醉吧,這東西……”

她一頓,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介紹:“……反正你肯定是用不上。”

南客懶懶笑一聲,也不追問,隻應一句:“是嗎。”

興許是因為倦怠,他聲音很低,帶一點懶洋洋的鼻音,相凝霜聽得耳朵尖一癢,便又轉回去繼續看著樓內的狀況 。

秋水醉到現在為止出價的人不多,除了這東西不太實用以外,還有報價的原因。搶親這事說得太模糊了,物主既然不敢自己動手搶,那就說明被搶親的那一方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一不小心折在裏頭就得不償失了。

半晌都無人再出價,眼看著秋水醉要落入一名小妖修之手,相凝霜正百無聊賴的把玩手中的團扇,忽然聽到有玉鈴聲清淩淩一響。

她下意識順著看過去,眼眸微微一動。

第四層……是方才那個撐傘的人。

搖鈴房間的窗口處站著個侍從模樣的修士,待得鈴聲慢下去便開口道:“加一樣,可殺人搶親。”

“……這人還挺狠。”

她喃喃開口,想起剛才那個傘下的人影,因為對秋水醉這東西印象極差,便忍不住在心裏諷一句:都瘸了腿還要秋水醉,花花腸子還挺多。

南客也聽到了,輕笑著開口:“當然要殺,否則留著又等那人搶回去嗎?”

相凝霜不理解這種簡單粗暴的思路:“……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可以想辦法讓人家自己願意留下來?”

搶來搶去的,誰都沒好下場。

南客一頓,似乎想說什麼,又懨懨垂下眼,不說話了。

秋水醉也終於有了買主,隨即又上了好幾個寶物,她懶懶倚著窗欞幾乎要昏昏欲睡,終於聽得唱席客高聲一喊:

“棲霜穀之主——”

她傻傻一愣。

“畫像一副——”

相凝霜一嗆,劇烈的咳嗽起來。

她咳得莫名其妙又驚天動地,惹得神色倦怠的南客都立刻看了過來,抬指遠遠描摹過她脊背流暢線條。

她於是止了咳,頰邊通紅。

是氣的。

哪個王八蛋幹的,畫了她的像還敢拿出來賣?

樓下唱席客停頓一瞬,又接著喊道:“報價三千靈石——”

天殺的,相凝霜被氣笑了,賣她的畫也就算了,竟然還隻賣三千???

她整個人明顯奇奇怪怪,南客微微一眯眼,敲了敲矮幾,開口問道:“怎麼了?”

想殺人。

相凝霜皮笑肉不笑:“…有美人的畫像,我很激動。”

樓內也是起了一片低聲的竊竊私語,氣氛比方才要熱鬧很多。

四洲關乎於棲霜穀內那位妖女的傳言其實很多,便連西境的人也聽說過其美貌風流散漫恣意的名頭,加之其曾一人一劍叛出長留的張揚行事,與避棲霜穀內數載不出的低調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