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凝霜早習慣他的忽冷忽熱,此刻也不以為意,隻是又好似突發奇想一般提議道:“之前說欠你的那支舞,要不要現在跳給你看?”

他聞言頓了頓,半晌才開口,聲音有些含混:“要跳給…我看嗎?”

“對啊。”

相凝霜偏過臉去,點燃身邊一支細細燭火。

“現在嗎…恐怕不太好。”

他又開了口,聲音冷沉,語調卻比平時軟些。

相凝霜不解,又急著想脫身,便笑意灩灩的說道:“有什麼不好?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除了你誰也看不到,不是正好嗎?”

她這樣說話時像個真正的妖女,在引誘從未放-縱歡-情過的人去與她一起完成一個無人知的秘密。

於是他略停了停,輕聲道了一句好。

相凝霜便吹熄了室內所有的燭火,隻剩了她身邊、屏風後的那一盞。

她就這樣借著這盞燭火,在沉沉暗室、屏風之後,為眼前的人跳了一支舞。

並無配樂,也無華綃,更看不清美人玉容,隻有她拋袖掠鬢的影子映在細絹屏風上,大團大團的金絲海棠因此失色。

她滿懷心事,在屏後掌燈跳一支別有用心的舞。而他站在屏風前,在寂寥風中,靜靜的看。

他什麼也沒想,他隻是告訴自己,這樣的一支舞,縱使他積了十世修行以換,也隻能看這一次了吧。

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

而此刻他不看萬千紅塵。

他隻看她。

舞至正中,她裙擺飛旋出流麗的影,隻一眼人便已到了窗邊。

相凝霜算好了溪中暗河的位置,正輕輕一眯眼作勢要折腰一轉,屏外的人卻突然出聲:“…等等。”

她動作一頓。

他卻已經走了過來,輕聲開口:“……方才…為你買了支簪子。”

簪子?

相凝霜有些狐疑,摸不準南客什麼意思,又覺得他此刻言語咬字與平時有些模模糊糊的不同,心裏生了警惕,以為他看出什麼,便含混一笑,拖延應道:“是嗎,那你先擱在那裏吧,我等會看看。”

他卻很堅持:“現在不能看看嗎?”

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指尖不自覺陷進掌心,想了想還是先應了句好,微偏了身子從屏風後伸出手:“我看看。”

隨即她手心被放入一根沉甸甸的簪子。

輕輕一觸即分,隻有他流水一般微涼的衣袖拂過她掌心,像啄食的鳥兒。

她沒有多想,將手收了回來,草草看了一眼那簪子,便開口道:“很好看,我……”

不對。

她話說至一半,眼神便一凜。

隔著屏風朦朦朧朧,她看見南客正半回了眼,是一個從身後拿起什麼的動作。

已經給了簪子,還要拿什麼?

她到底是真正血裏來去過的修士,知道先發製人何其重要,思緒尚未轉過來身體已直覺般的先出了招,飛身而起便狠狠踢向屏風,幾乎便是在同時袖底劍已然出袖——

一線雪亮。

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不過一刹,霎那間屏風已碎,金絲海棠殘破委地,她順著空隙,終於看見他眼。

隔著半扇殘屏、一線寒刃、與未完的一支舞相視。

這一瞬如此漫長。

她分明看見他暗沉沉眼底映上天邊淡金日光,流光溢彩朦朦朧朧,難以看清是純然的黑色,還是一點深藍。

然而她沒機會看清了。

袖底劍出袖的那一刻,她已經反身破窗而落,隨著她高高躍起,那一線深藍寒刃直直衝他而去。

而他立在原地,衣袂飛揚,靜靜抬眼看向她,沒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