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古怪的惡趣味來,在進入禪室時故意落後了一步,半回了臉盈盈一望, 很是欲蓋彌彰的將門掩了起來。

不遠處眾人又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

嘿嘿。

她已經能夠想象到今日之後傳言會誇張到什麼程度,愈發覺得有趣,眼角眉梢便帶出了一點笑意。

方彎著眼睛抬了頭,相凝霜便正正對上了洛長鶴的視線。

他正立在窗邊, 窗外正巧有株梅樹, 淡金日光疏疏透過花影落下來, 麵容便也朦朧, 相凝霜看不清他的神色, 卻能感覺到他正在注視著她,很…縱容的樣子。

縱容?

她一個激靈,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脫口而出了句無意義的廢話:“這樹梅……怎麼這時候開花?”

一句用作寒暄的開場白, 相凝霜說完才覺得這還蠻得體, 畢竟聊正事之前總得聊點天氣、花花草草之類的東西。

卻沒想到洛長鶴聞言一頓, 半晌才問道:“…什麼?”

他剛剛…走神了?

相凝霜在心裏嘖嘖稱奇,沒想到竟然能看到洛長鶴發呆,便含了笑意慢慢重複了一遍:“我是想問, 這樹梅怎麼這個季節開花?”

這次洛長鶴回得很快,話音剛落他便開口解釋道:“這樹梅是許久之前, 道了尚未修佛時所植的。”

道了住持?

相凝霜想起這位住持的模樣, 有些意外:“住持竟是半路修佛?”

“正是。”洛長鶴輕輕一頷首, “他從前是俗家修士,修隱逸道。”

隱逸道講究神先形動,形隱於外,以殺參無上道,大白話來說,是個出刺客、亡命之徒、狂熱殺人分子的道派。

她這下是真的驚訝了:“……倒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她實在沒辦法把那個慈眉善目拖著她硬講了三卷經文的道了和隱逸道那幫殺人狂魔聯係在一起。

洛長鶴似乎明白她在想什麼,淺淺一彎唇,繼續講下去:“道了自修行之始便修隱逸道,造諸多殺孽,亦無牽無掛、無朋無友,相熟者唯獨他居處門前一樹枯梅而已。一日他大醉,未曾察覺仇敵殺招,負重傷逃至梅樹下,往樹根處潑了三杯酒,歎說自知此生早已罪孽深重,恐怕要待到寒梅夏開之日,才是他改悟之時。”

“……沒想到那年夏日炎炎,這樹梅花竟然開放。他幡然改悟,移了梅樹入寺,自此修佛。”

頓悟紅爐一點雪,忽驚闇室百千燈。

相凝霜聽得輕輕一揚眉,她眉並不濃,卻極秀逸舒揚,遠山含黛,微微揚掠的弧度也好看。

“……好風雅的一樁緣法。”她輕輕感歎一句,又覺得不對勁,“不過,為何這樹梅植得離住持的居所這般遠呢?”

洛長鶴聞言微微一頓。

天光裏他眉睫烏黑,望過來的眼眸卻湛湛,半晌才說道:“…他自入寺後,再也沒來見過這樹梅。”

相凝霜愣住了。

明明是因其入佛,到頭來成了佛,便覺得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嗎?

半晌回過神,她先莫名其妙生出一點微妙的怒氣,又自知這怒氣實在沒道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語氣淡淡的說了一句:“真是清淨佛心。”

話裏嗆人的意味其實很明顯,洛長鶴聽了卻隻是微微垂了眼睫,撥弄持珠,沒有說話。

禪室內一時沉默。

相凝霜更氣了。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隻是沒頭沒腦在心裏怒罵這些和尚惹人討厭果然不是沒有道理,嘴上說著渡化眾生,實則根本沒心沒肺,白瞎這枝梅花開給他看了。

開花多不容易啊,這些人族知道個屁,花木又沒法前前後後跟在人身邊撒嬌,沒法用柔軟的皮毛和甜蜜的嗓音討得喜歡,不就隻能漂漂亮亮站在那等著人來見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