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嫿警覺,立即橫了劍於胸`前——
一隻巨鵠緩緩落下,羽翼穹灰,激起一灘亂雪。
有人自鵠背上徐徐而下,飛鳥踏螢般驚掠細雪,嘉陵水綠的層層衣擺流水般漾開,蕭疏軒舉,湛然若神。
是溫逾白。
齊嫿那時候並不知道他就是小霜的師尊,但卻能隱約猜到他恐怕是同門的上人,正猶豫之際,他先對著她開了口:“…勞煩你照顧。”
隨即他輕輕一笑,是很縱容的神色。
他說:“阿霜,臉都要凍紅了,過來師尊這邊。”
徹底醉倒的相凝霜當然聽不到這話,他也不以為意,又低笑一聲,回過眼示意齊嫿上鵠背。
“…小姑娘家吃了酒再著風會受寒,你師尊還在閉關,便隨我們一起回去吧。”
他說話時口吻很溫和,聲音也如潺潺流水,說完了這句話,又上前將醉得東倒西歪的自家徒弟打橫抱起來,也一同上了巨鵠。
相凝霜喝醉了很鬧騰,被抱在懷裏也不安分,嘟嘟囔囔還要喝。
被這麼個小醉鬼糾纏,溫逾白也顯得很從容,慢條斯理、有一句沒一句故意逗她。
“…就你這樣的酒量,還想喝什麼?”
“…我,很大…酒量很大。”
“再強嘴,回去罰你抄十頁書。”
“……好吧,我不大,我很小。”
齊嫿在他們二人身後,睡倒在巨鵠柔軟的羽毛裏,迎麵而來呼嘯凜冽的冷風俱都被溫逾白化去,到了她這裏隻剩綿綿的輕風,身邊有可靠的大人,被充分保護的安全感、低低的笑語與沉沉的醉意讓她昏昏欲睡,她於是真正睡了過去。
那是她少時記憶裏,很難忘的一覺。
…雖然她回去之後被師尊罰跪了三日。
齊嫿想到這裏,不由得一笑。
相凝霜已經把埋在梅樹下的酒壇啟了出來,供兩人分飲,酒香沁冷清涼,是難釀的瓊台春,化在唇舌間有白梅、深雪與鬆枝的味道,於是再啟一壇,梅樹都被醉得飄搖。
“對了,”相凝霜想起什麼,“你要與我說的重要的事,到底是什麼?”
她這些年酒量大了不少,微醺時的情態卻沒變,此刻眼眸略有水光,眼下也淡淡紅了一片,以肘懶散支著臉頰,半倚著梅樹,衣襟也散亂,半露一片玉頸。
齊嫿抬手將她落下去的煙青色大氅蓋好,開口答道:“再過些日子,折月宴便要開始了。”
“嗯哼。”相凝霜懶洋洋點點頭,不太明白這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你不去試試嗎?”
相凝霜一愣。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去做什麼?再說我拿什麼去……我都…”
“這是你的邀月箋。”齊嫿開口打斷她,從懷中掏出一枚散發著淡白光芒的小玩意兒遞過去,“…寄到我師尊那邊了,我偷偷藏下來的。”
相凝霜很是震驚,接過來仔細看了看,不由得一笑:“我早就說過,折月宴這樣的搞法,容易鬧笑話。”
折月宴每百年一次,由正道各派輪流做東,但因著這宴名氣大,曆史也長,便留著諸多不合時宜的規矩。其中一條便是下一個百年的折月宴的賓客,要在上一次折月宴便定好邀月箋。
這也就導致了,原本之前便定好的人,這百年間有許多都死的死、傷的傷。有叛逃的、失蹤的、更甚者還有弑師另立門戶的,本就積了仇怨一地雞毛,這邀月箋又不識眼色的按照原本的門派寄了過去,更是鬧出不少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