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歪了半天,突然想起什麼,難得興致勃勃跳起來:“正好, 我埋了幾壇酒, 這會趁著你在啟出來嚐嚐。”
和小姐妹一起喝酒, 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快樂的事嗎?
齊嫿也眼睛一亮, 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大善。”
穀內風雪正大, 上下一白。
相凝霜披了件煙青色大氅出了洞府,洞府外正對著一汪深碧沉靜池水,被皎皎雪色映得發藍, 在這樣的深雪大寒中也亦不結冰。而池子旁則有稀稀疏疏一片梅林, 無人打理, 便生得枝斜花亂, 豔的張揚。
她攏著大氅穿花拂葉而入,落了一肩的細雪,一麵尋著做了記號的梅樹, 一麵漫不經心偏了頭跟身後的齊嫿說話:“…你說說長留那群老東西裏有不迂腐的人嗎,也怪道如今正道沒落至此了。”
她本是隨口發一句牢騷, 不料齊嫿聽了卻一思索, 好一會才回答道:“有。”
“誰?”
“你師尊。”
相凝霜一怔。
北風卷起一地霜雪, 碎雪浸潤她烏黑眉睫,她半晌才回過神,輕輕一笑,不置可否道:“…是嗎?”
齊嫿卻很認真。
她其實沒見過溫逾白幾次,真要好好算起來,恐怕也隻有一次。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下山喝酒嗎?”
相凝霜已經找到了埋酒的梅樹,正低著頭比劃位置,聞言頭也不回的答道:“當然記得,你輸了大比,我請你喝的嘛。”
如果說齊嫿屬於長留裏那種“別人家的好孩子”,是會被每個師尊拿來舉正麵例子教育自家徒弟的話,那麼相凝霜就是那個典型的反麵例子,更可恨的是修為還不錯,隻好說她“性子頑劣,不堪大用,仗著有些天分便不知天高地厚,遲早會受到教訓。”
那一年的宗門大比,兩人正好抽中了比試,宗門內甚至有弟子偷偷開了賭局壓贏家,最終結果卻出人意料:相凝霜勝了半招。
她當時其實勝得有些心虛。
人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她那時一心鑽研些所謂的旁門左道,因此出手頗奇異詭譎,總有幾分鑽空子的嫌疑。
她其實想幹脆認個輸,卻沒想到對麵的少女扔了劍,麵上半點沒有憤懣不平的神色,隻是朝她一拱手道:“這一遭獲益良多,是我技不如人,你贏了。”
那時候年紀小,齊嫿的模樣還清麗得有些乖巧,眼珠黑得清淩淩,相凝霜立時便覺得這姑娘也太合自己心意了,下了場便去直愣愣約人家:“我覺得我們倆好有緣,我請你去山下喝酒吧。”
她雖然這麼說了,但沒抱太大的對方能答應的希望,卻沒想到人家很幹脆的一點頭:“走。”
於是就走了。
但這趟酒存在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就是相凝霜雖然裝的極老練極瀟灑,但其實根本沒有下山喝過酒。
這就導致倆小姑娘在冬日裏下了山,頂著呼嘯風雪去了下界,捧了一捧的靈石也沒人賣給她們酒。
沒辦法,太大了找不開零。
最後還是一家酒鋪的老板娘看她們年紀小可憐,送了她們一壺酒,三文錢,是冬日裏沒什麼錢的人買來暖身子喝的,極辣,極烈,灌進喉中像咽下去一團火,她們縮在一架草棚下,你一口我一口分完一壺酒,年輕女孩的眼波明亮,幾乎能照亮陰沉沉雪夜。
少年不識愁,以酒酧月等閑度,不知那時正是好時候。
那壺酒實在太烈,兩人喝完都已大醉,齊嫿還好些,勉強殘留些神智,相凝霜已經醉得一塌糊塗,軟在她肩上拉都拉不起來。
齊嫿第一反應是完蛋了,回去定然要被師尊罰跪。
一麵害怕,一麵卻也不後悔,隻覺得自己循規蹈矩的前半生放肆這麼一遭也很有意思,便努力半扶起醉得厲害的女孩,想把人帶回長留,正折騰之際,身前卻突然起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