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荒唐,這石龕究竟是用來供佛的,還是用來縛神的?
她心中莫名生出了些不舒服,忍不住蹙起細細的眉,伸了手拂開因年久失修纏在石龕上的綠蔓,想要再仔細探看一番。
如玉光潔指尖觸上石壁寶傘紋上那一瞬,相凝霜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頓——
隨即,一片血色。
屍橫遍野、肉沫骨碎、刀兵殺傷、無窮無盡黑暗荒原燃起妖火,青麵獠牙的妖魔在掏人心肝,同類相殘,父母分食著幼子血肉,誰的頭顱被牲畜權當玩物,皮臭肉爛骨焦髓沸,鮮血殷殷,煉獄熾火。
摧毀、殺戮、崩塌、毀滅。
痛。
她一瞬間什麼都看不見,無日無風無山無水,隻有血,與無邊無際的紅,痛得她連呼吸都成了折磨。
幻影重重,迷亂紛疊,有怯怯瘦弱的稚童說話,殘了一隻胳膊,語氣幽幽:好餓…給我一點吃的…把你的肉分給我吃好不好?
思緒翻攪如火如刀,她在其中煎熬,咬著牙搖頭:“不好。”
稚童聲音倏然尖利,吵嚷刺耳似魔窟乍開:殺了她!殺了她!殺……
她痛得力竭,一瞬間下墜,似要墜入血海屍山,被眾鬼分食。
有人抱住了她。
他從來溫和淡漠的語氣此刻急切、甚至慌亂,蒼白指尖輕輕撫過她眉心,便有純白光芒淡淡溢出:“沒事,沒事…沒事了。”
洛長鶴輕輕低下眼,用唇線貼著她滾燙額角,後怕得指尖微顫。
他不該…不該留著這裏的,方才更不該因心旌搖動,忘了她有可能誤闖進來。
琉璃純澈蓮花之力撫平一切鬼魅,血色濃霧畏懼般倏然一散,梵音滿天,四下俱靜,大清明。
相凝霜喘熄一聲,慢慢睜開眼。
意識清明的那一瞬,她察覺到自己身體狀況,便立刻有些意外的認識到……方才那個,隻是幻象。
連幻境都比不上、根本無法傷害到人、隻是折磨心神的,幻象。
但……太強了。
傳說西境扶山有一脈已被滅族的巫族,能借羅刹之月行幻象,可令神鬼失智,自殘而死,但就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瞬,她敢肯定這裏布下的幻象絕不遜於巫族手筆,若換個普通修士,隻怕在這幻象中撐不了三日,便心神耗竭而死。
她累得連手指都不想動,隻是軟軟倚著他,又聞到他身上清冷如深雪的香氣,皺著鼻子又猛吸幾口,這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慢慢開口道:“我要先說明我不是故意要進來的……你們不是佛修嗎,怎麼會有這麼邪門的東西啊?”
洛長鶴虛虛扶著她的肩,根本不敢按實,他現在就像是捧了一懷的雪,哪裏敢用力,生怕碰壞了她。
他現在很自責,又低落。
因此相凝霜所做的先自證清白免得被罵完全就沒必要,他哪裏會怪她,哪怕有一天相凝霜自個兒作死好端端從崖上跳下去把自己腿踹斷了,他也會先怪自己為什麼如此粗心,沒事先把世上所有山崖給填平。
他現在就開始檢討了:“是我疏漏…這上麵附著的幻象已經被我破了,卻沒想到經年之後卻仍有殘留……”
相凝霜都聽得不好意思了:“不不不,這怎麼能是你的錯……”
她說著,又一愣:“等等,殘留?”
剛剛那麼猛的幻象竟然隻是一點殘留??
好家夥,那之前得有多恐怖。
相凝霜忍不住問到底:“這到底是幹什麼的啊?”
洛長鶴便一頓。
眼看著他沉吟不語,黑雀翎般的睫羽低垂,在淡金日光下暈出朦朧流麗的輪廓,她心中便生出一點不好的預感,立刻賣慘道:“我剛剛感覺我都快要死了…上座連個問題都不願回答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