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凝霜隨手接過,身子都未站定,抬腕一擲——
正正入瓶。
老人家微微一怔,卻也沒有過多驚訝,畢竟第一支瓶離得近,投中的人不在少數,隻是又取了枚鵝羽遞過去。
相凝霜仍然是那副有些散漫的姿態,采擷枝頭繁花一般,一擲。
又中。
再遞一支。
再中。
連中三次。
不知不覺間,喧鬧人群已然靜了下來,眾人俱都下意識怔在原地,看向這自始至終從容散漫、不發一言的女子。
美人即便是遮了麵,也無一處不美。
從寬大衣袖中伸出來的腕,纖細、玲瓏、潔白,在燦爛天光下白得宛如透明細雪,看起來最適宜撫琴弄花、烹茶作畫的手,此刻卻翻手雲雨,將輕飄飄鵝羽以萬鈞之勢投入瓷瓶。
相凝霜倒沒怎麼在乎其他人的反應,她正在心裏估算著下一支瓶口的位置,這投壺的確不容易,但玩多了就知道是有巧勁與技巧的,這也是為什麼旁人看她覺得這般遊刃有餘的原因。
她思索了片刻,又朝著已經麵露難色的店家伸出手,還未張口,便突然有人站到她身邊,輕聲低語道:
“ …想要那枚玉佩嗎?”
第54章 天冷授衣
這一聲問話很輕, 微啞,帶一點不易察覺的顆粒感。
相凝霜微微一頓,慢了半拍看過去, 說話的少年卻已經偏了臉,濯濯春柳一般負劍立在天光雲影下,從相凝霜的角度, 隻能看到一段秀麗清俊眉目如畫的側顏。
楚白。
相凝霜覺得自己最近應該是吃素太久,心理素質都差了許多,此刻竟然生出了些許尷尬,下意識幹巴巴打招呼道:“…好巧, 你怎麼認出我來的。”
楚白聞言回過眼來。
他還是那張陰鬱穠豔的臉, 不笑時眉眼總透著淡淡厭世之感, 對上她時神色卻顯而易見溫柔了些, 微微低下頭來說話, 一雙眼角略下垂的桃花眼也濕漉漉的:“因為夢裏夢到過許多次。”
相凝霜:……
相凝霜:“…這樣啊。”
這小孩怎麼也開始搞這種花裏胡哨的東西。
她還在震驚於年下純情弟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情話,一時便沒有注意到,楚白說話時似乎是為了讓她聽得更清楚而微微下俯的肩, 湊近她頰側的臉, 以及虛虛放在她腰後、並未觸及到卻很有保護意欲的手。
從某個角度看去, 是一個曖昧的、飽含占有意味的姿態。
可惜, 她雖然沒有注意到,卻有人在遠處看得清清楚楚。
楚白模樣生的出色,春紵白衣、隨隨便便立在人群中也很惹眼, 因此圍觀的人群非但沒少還漸漸多了起來。此刻日頭西斜,脈脈夕陽照亮穿城而過的清河, 水色清亮, 九曲逶迤, 時有撐船的船娘搖櫓自河上過,墨藍印花的頭巾被風悠悠吹上岸,又飄進了哪位少年懷中,船娘也不急,隻是盈盈與同伴低聲調笑,耳語戲言說哪位郎君更俊。
人聚得愈來愈多,都想看著這賺得缽滿盆滿的攤主如何大出血一場,老人家也被笑得臉紅,認命一般問道:“二位仙人誰先來呢?”
他又補充一般對相凝霜解釋道:“這位公子來得早,也接連中了三支…可惜頭獎隻有一個。”
意思是他倆得比一比。
相凝霜覺得更尷尬了。
究其根本原因是楚白這小孩真的蠻純情,又似乎很喜歡她,雖然年紀輕,卻並沒有少年郎的莽撞衝動,一腔熱忱也給得內斂溫柔,她玩弄一些個滿腹心眼的狐狸是沒什麼負擔的,而欺負這種懂事小孩,事後卻很容易有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