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一愣:“還有嗎…這盒子隻有一層啊。”

他輕輕點點頭,抬手,虛虛一拂。

那已經空了的白瓷碗瞬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方木匣。

一層藏一層,盒子還套盒子…她覺得好笑,然而更多的是很歡欣的期待與好奇,像是年少時去佛寺求簽,搖簽筒之前總要忐忑,擔心得支不好的簽文。

不過她此刻卻一定都不忐忑,因為她知道,他隻會為她備齊上上簽。

她端正好坐姿,十分珍而重之的捧起盒子,輕輕打開。

燭火昏昏,卻在盒蓋掀起那一瞬為晶瑩光輝所映,一瞬間近乎晃眼。

相凝霜微微頓了頓,這才看清盒中的物件。

是一支簪。

這樣的描述實在太平淡,她卻不知道到底該如何說明,隻是小心翼翼的抬手,輕輕觸上簪上那顆豔紅如鴿血的光珠。

簪身為通體瓊玉,剔透澄澈如天上月色,簪頭有累絲碧璽如同花葉般葳蕤延伸,其間有花宛轉開放,為罕世的緋紅光珠雕鑿而成,晶瑩輝耀,見之目眩神迷,一旁再簌簌垂下珠玉琳琅、細細流蘇,以翡翠做出尾羽形狀,金題白珠璫,足以想見美人行動之間,攏鬢步搖,極美的一段姿態。

以瓊玉為山題,貫光珠碧璽相繆,一雀一花。

她安靜看了許久,用雪白掌心輕輕撫過簪身,這才發現簪頭與簪身可以分離。

換句話說,這是支發笄,女子及笄之時用的東西。

她的及笄禮……相凝霜分神想了想,輕輕一笑,她根本沒什麼及笄禮,做了修士便不講這些凡俗之禮,溫逾白最開始撿她回來那些年又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並不怎麼管她,哪裏會有人給她操心這些。

夜很深了,屋外起了濃濃夜霧,她眼睫似乎也沾染了窗外霧氣,眸光因此水汽氤氳看不真切。

她冷不丁抬頭,直直看向身旁的人,卻不說話,隻是抬手散了頭發,微微側過臉低聲說道:“擇日不如撞日,請上座為我持禮正笄,好不好?”

她唔了一聲:“都說及笄持禮的禮賓要選福澤深厚、有大德之人,能讓佛子簪發,我肯定是天上地下頭一份吧。”

洛長鶴抬眼,一霎神情溫軟,世人從未窺見。

他點點頭,很認真的應下,抬手握住她散在肩膀上的長發。

如水如雲,烏黑光澤,在昏昏燭火的照耀下,連發尾也映出溫柔光亮。

他微微抿著柔軟唇線,十分溫柔、仔細、又笨拙地為她綰發,然而到底從未做過,還得相凝霜替他攏著鬢發,他又生怕扯痛了她,兩人亂七八糟的梳了半天,費了許多勁才簪好發髻。

相凝霜故意動動腦袋,聽得耳邊一陣琳琅之聲,又捧著臉湊去他麵前:“好不好看?”

她本是有意逗趣,對上洛長鶴的視線時,自己卻怔了怔。

他正以從未有過的眼神,專注又溫柔的看著她。

那眼神她實在無法形容,隻是覺得,方才吃下去的蓼花糖好像反過來包裹住了她,快讓她融化了。

“這樣子…”她忍不住又說道,“也算是你與我同度了不少春秋。”

她鮮少說這樣的話,洛長鶴淺淺一笑,隻是抬手扶正了她發笄,卻並未回答。

他其實從來都很嫉妒。

嫉妒與她一同修行的同門,嫉妒她的師尊,甚至嫉妒長留山下那一條青蘿江,能光明正大伴她身側。

但雖未同度,他也確確實實,看過她一路少年模樣。

禮物還沒有拆完。

下一層是一隻紙鳶。

剪裁精巧,模樣別致,並不是尋常常見的走獸花鳥,而是一座亭台的花樣,竹木為骨,紙麵上染了細細的熒粉,暗室中也熠熠有光,在晴日下放出去更是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