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東西,一旦出了環境,便存活不了多久。
他輕輕偏了頭,對著淡薄灰白日光打量殘花,沒什麼表情。
是的,相凝霜並沒有被帶回魔域,而是留在一方他借玲瓏塔造出的幻境中。∴思∴兔∴網∴
本來是可以帶回來的,但重要關頭洛長鶴的那一式,碎了玲瓏塔的同時也斷了他之前辟出來的通道,他不得已隻能暫且造界,做此權宜之計。
而他用在相凝霜身上的幻月空花之術,十日後才能真正起效。
阿霜本事如何,他做了數十年她的師長,再清楚不過,因此專門分了半魂,留在幻境之中。
日光愈加淡薄,他算了算時辰,微微閉眼,回到了幻境之中。
相凝霜正要醒來。
這一覺並未讓她精神些,仍然是困倦疲憊,對外界的注意力也下降許多,溫逾白走到她身邊時她才發覺,卻也不曾覺得不對勁,隻是靠在引枕上微微抬眼,懶洋洋問道:“你今日怎麼老往我這裏跑?”
溫逾白笑笑,他此時已經沒有半分方才在魔宮中的肅殺之氣,衣著也變回了原本的煙青色衣衫 ,變戲法一般取出了一方食盒,打開來給她看:“…雲片糕不想吃了?”
她立刻改口:“你還是多來吧。”
食盒中不止有雲片糕,還有幾塊玫瑰鬆子糖,浸過牛乳的小核桃,以及新摘的青梅與玫瑰醬,俱由紅釉的瓷碟盛著,並一壺微苦的安吉白茶。
糕點都是她喜歡的,她拈了一塊吃了,對茶卻不甚滿意:“為什麼又泡這種苦茶?”
溫逾白已經坐在了一旁,翻桌子上擱著的畫帖,溫聲細語回道:“糕點甜膩,配些微苦回甘的茶正好,不然你等會又要嚷著膩歪。”
“…好吧。”她沒話說,隻好又拈起一隻青梅吃,嘴裏還在說著:“別翻我的畫帖,給你徒弟一點空間行不行?”
他於是輕輕一笑。
這些畫帖都是他按照他的記憶所複原的,其中有她畫的青蘿江的落日,碧雲峰的流泉,隨手一描的山茶花,還有她所畫的他。
畫上的場景是他在案後讀書,微微低眼,挽袖研磨,玉色高挺鼻骨一道,風吹過細細竹簾,映得他麵容竹影疏落,畫得極精細。
這是他剛把她帶回長留不久時,她所畫的。
那時候他對她不怎麼上心,幾個月也不見一麵,由得她在山中自生自滅,她不叫他師尊的毛病就是從那時留下的,偶爾碰見她被門中長老責罰時,他到底擔著個師尊的名頭避不過,便把人帶回自己洞府。
說的是打坐靜心,其實隻是讓她乖乖待在一邊不要生事,而他漫不經心翻著案上書時,偶一抬眼,便能看到她正托著腮看他。
看一會,畫一會,明顯得誰都能看出來她在做什麼,專心致誌的模樣,很漂亮。
她在畫他。
她像離群的小獸一般,依賴著、眷戀著她的師尊。
他在那一刻放下手中的書,卻突然想起方才正受著責罰的她見到自己時那一瞬的神情,乖得像山間幼獸一般,一雙眼眸清潤澄澈如同清泉,而他是投入其中泛起漣漪的石子。
他一瞬間心頭一動。
他帶走她,是為了布一局許多年後才開始對弈的棋,為了逼那個佛魔一體的孔雀瘋魔,然而此時他卻突然生出另一番想頭。
他或許可以好好養著她。
把她帶在身邊,長養她,教導她,讓她繼續像現在這樣依賴、眷戀自己。
瓷器相碰時發出清脆的一聲,相凝霜喝完了